景苑小區門口人潮湧動,有扛着攝像機的記者,拿着警棍的公安,更多的是拉着橫幅的居民,嘴裡喊着:“黑心商人,給我鑰匙。”
文秀英帶着一歲多的小孫子在黑壓壓的人群後面觀望着,她四處借債終于給兒子在縣城付了首付,買了房子,誰知道要交房了,才知道,前老闆蓋樓到一半跑了,現老闆接手将樓蓋完了,可是有很多人是在前老闆手裡買的房子,現在現老闆不肯交鑰匙給他們,因為沒他們的錢。
她還好,買的晚,是在現老闆手裡買的,正準備裝修房子,可是現在小區因糾紛引來了大批記者和公安,門也封了,好不容易聯系好的匠人隻能暫時先退了。
她今是來看看情況,如果能解決好,也好早點裝修好房子,這樣就不用跟兒子兒媳擠在一起,饒是她自認通情達理,事事忍讓,還是跟小輩相處不下去了,隻要看不見,管他們怎麼過日子呢,這一輩子,她實在是太累了。
如今快六十歲的人了,還在為兒子當長工,開着個小雜貨店,勉強糊口,帶着兩個孫子,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兒子兒媳每年除過年回來一趟,平時既不回來,也不給錢,就是過年回家辦年貨,也要跟她要錢,她真想知道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日子是個什麼滋味。
吵吵嚷嚷間有些人開始動手,人群騷動,後面的人隻得不停後退,文秀英站在最後面,看形勢不對,趕緊抱起孫子就往外走,遠離人群。
還好她退的快,聽到前面鬼哭狼嚎的喊打死人了,她的心砰砰砰的跳,回到小雜貨店,躺在床上,她仍然心有餘悸,看着小孫子在地上一個人自得其樂,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從來沒有睡的這麼踏實香甜過,她是家裡的獨女,招了上門女婿,男人懦弱無能,她是既當女人又當男人,這顆心就從來沒有放下來過。
“英英,起床吃飯飯了,吃完再睡。”一個三十多歲,頭上包着一個咖色頭巾的農村婦人溫柔道。
文秀英緩緩睜開了眼,看到眼前的婦人,嘴裡說不出話來,這不是她舅媽嗎?其實也是她親媽,隻是她從小被送給了自己姑姑。
怎麼看着這麼年輕,滿臉褶子和滿頭銀發哪去了?
看文秀英睜開大眼睛,撲閃樸實的不說話,石玉韶輕輕抱起她,拍了拍背道:“媽媽抱你去洗臉,洗完咱吃飯飯,今蒸了雞蛋羹,可香香了。”
文秀英看看自己的小身體,心裡真是驚濤駭浪,她怎麼變成一個小孩子了,看舅媽說話的樣子,自己應該還沒有抱養給姑姑,那就是不到三歲,小時候的記憶她基本上沒有了,但是她後來聽老人們唠叨,知道自己是兩歲多被送人的。
想起小閨女愛好看小說,也問過她,如果能回到從前,想做什麼,所以她知道網上有一種小說叫重生文,難道她現在真的是重生了嗎?
幾十年的往事一一湧現,讓她此時的小腦袋不堪重負,有些昏昏沉沉,任憑舅媽溫柔的用小勺子把雞蛋羹一勺一勺喂到她嘴裡。
看閨女眼睛蒙蒙,還沒睡夠的樣子,石玉韶把她又重新抱回去放到炕上,輕輕道:“我和你爸去上工了,你乖乖再睡一會兒,哥哥在院子裡玩,醒了就喊他。”
文秀英嗯了一聲,就閉上了眼睛,等舅媽走出門後,她睜開了眼睛,坐起來靠在被子上,臉上忽喜忽悲。
悲的是她最挂心的小閨女剛剛大學畢業,還沒看到她嫁人,可是小閨女對她卻有些怨怼,怪她為什麼明明超生,還東躲西藏的生下自己到這世上來受苦。
閨女因遺傳了她爸的身高,還不足一米五,找對象屢屢受挫,總是怨怪自己怎麼給她找了那麼個爸,才讓她長不高的。
閨女怪她也有道理,她可是一米七多的大高個,在女人裡面那是數一數二的身高了,可是偏偏閨女卻遺傳了她爸的身材,如果能有一個身高與她相當,甚至比她高的丈夫,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了。
這也是她前世最恨的地方了,因為抱養給姑姑,就隻能招上門女婿,可是誰家的好兒郎願意給别人當上上門女婿,這是要被戳脊梁骨的事情,她沒的挑揀,就由着養母挑了一個身高不足一米六,長得老實話少的男人嫁了。
誰知長相還是最其次的地方,這個男人還又懶又心眼多,隻要她不在家幾天,家裡就能變成垃圾場,無數次她都想離婚,可是看着幾個兒女,都忍下了。
現在她竟然回到了小時候,還沒有抱養給姑姑,那她一生最大的悲劇就有可能不發生,她喜極而泣,甚至哭出聲來。
在門外玩彈弓的木嘉尚聽到妹妹哭,趕緊跑進屋子裡,過去拍着妹妹哄道:“英英不哭,哥哥在呢,英英不怕。”
看着這個六七歲大的小男孩,文秀英心裡覺得又害怕又難過,她的記憶中從來沒有哥哥,這個哥哥在她三四歲的時候就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