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的寒風吹歪了候琳琳的圍巾,被遮住了半張臉,還是不能阻擋文秀英一眼就認出了她,這時候她大概隻有十幾歲吧,卻有着三十幾歲時一樣的傲慢。
她是自己前世嫁的丈夫的表姐,仗着自家是城裡人,一家子多是有正式工作的人,總是對文秀英指手畫腳,動辄謾罵,嫌她虧待了自己表哥,一副熱心回護娘家人的模樣。
可是自家後來去城裡做點小生意,剛去甚是艱難,打不開局面,想在她單位門前擺攤,卻被她嫌棄丢人,說是那裡不能擺攤。
後來,還是她偶然遇見一個初中同學,那位同學在城裡小學當老師,讓她直接去學校門口,上下學的時候,人多還幫她看攤子,才知道這些單位門口都有很多擺攤的,隻要上面沒有什麼重大檢查,并無人理會擺攤的人。
她當時還不明白有一句話,叫人與人之間應該有邊界感,就算是親戚,也沒資格對她家的生活指手畫腳,後來接觸網絡後,她才知道,原來女人也可以有很多種活法,不必活在他人的規矩裡,不必接受所謂親戚的“仗義執言。”
看閨女站的遠遠的不走過來,木學農走過去拿來閨女手裡的包袱,候琳琳在裡面挑揀了一下,拿走了五把小蔥,全部香菜,辣椒十根,兩根茄子,那瓶豆芽菜她沒看上,将菜都放在自己帶的籃子裡,用布小心蓋好後,才拿出一沓錢,數了幾張,放在了木學農手中的包袱裡。
“以後還有青菜,直接送到我家去,你進了稅所大院,一問侯家,大家就知道是找我家的。”候琳琳說完踩着皮鞋蹬蹬蹬的走了。
木學農眼睛裡都是笑意,對着那幾張鈔票,嘴咧的好大。
“英英,快過來,咱家的菜賣錢了,剛剛一下就賣了三塊二,這可比賣一百個雞蛋都強啊。”木學農興奮的跟閨女說着。
原來他剛剛本來是去找一個熟人的,那人是在縣城中學看大門的,結果他今天正好請假不在,正當他失望無助,準備去黑市碰碰運氣時,碰見提着籃子的候琳琳。
兩下一詢問,候琳琳聽說他是來賣青菜的,頓時來了興趣,家裡天天吃大白菜,都膩歪了,今是因為弟弟鬧着要吃肉,她才出來看看,有沒有人來賣雞鴨什麼的,城裡人養不了這些,但是鄉下人都會養一些,隔一陣子,也會碰上來賣的,雖然是高價,但自家還是吃得起的。
雖然沒買到肉,但是這大冬天的,青菜可比肉還稀罕,父親血壓高,不能老吃鹹菜。
那人說以後還會來賣,她就隻挑了水靈的,準備回去給姐姐們都送一點,這樣,她買菜的錢就都回來了。
無論文秀英如何想,木學農對這個大主顧是滿意的不得了,一聽就是幹部子弟,不缺錢,這以後的菜就不愁賣了。
聽爸爸說,以後再來就直接去這位大主顧家裡賣,她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這一世,她不想再跟那邊的人有任何牽扯,即使隻是買賣青菜。
“爸,你直接去賣,也不需要我看東西了,那以後我就不跟着來了。”文秀英緊了緊頭巾,面無表情的道。
見閨女興緻不高的樣子,木學農拿着包袱邊走邊道:“英英是不是凍着了?以後天氣不好,你就不要跟來了,太受罪了,你再堅持一會兒,我再去找人問問,把剩下的這點菜賣完,咱就回家。”
文秀英嗯了一聲,走出正街後,她看見新華書店的大招牌了,說是要去裡面避避風,給哥哥買個作文書。
木學農給了她五毛錢,便繼續尋找顧客去了。
文秀英進門後,看到書架上的書稀稀拉拉的,多是馬列之類的紅皮書,并不像新世紀一樣,書店裡最醒目的永遠的各類輔導書。
“小妹妹,這裡不能亂逛。”一位梳着兩個辮子,齊劉海的大姐姐口齒不清的說道,她說話的時候捂着半邊臉,一看就是牙疼。
文秀英憨甜一笑:“姐姐,我是來給哥哥買作文書的,請你幫我找一下好嗎?”
楊紅麗一聽,這小小的丫頭,說話清楚明白又有禮貌,若不是穿着打扮土氣了些,光聽說話,還以為是個城裡幹部家的孩子呢,她頓生好感。
忍着牙痛,站起身去給她找作文書。
“姐姐,你是牙疼嗎?我們鄉下人牙疼的時候,在牙上放一顆花椒粒,就會好一些,你要不也試試。”
楊紅麗看這小妹妹一本正經的說話,跟個小大人似的,噗嗤笑了,這鄉下土辦法,聽着還怪有意思,這樣不就把牙給麻住了嗎,還真有可能有效果呢。
她放下手,輕輕說道:“謝謝你,我回去就試試,不過我這都是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吃不上青菜水果就這樣,等開春吃上青菜就好了。”
文秀英一聽就明白了,這是缺維生素呀,她拿到作文書後,看了看四周無人,悄聲道:“姐姐,我家在炕上種了一點青菜,今天正好拿出來賣,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