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雜貨店出來,王煦初擔心李曦純獨自一人出事,跑得飛快,遠遠望見她站在路邊,才松了一口氣。
路燈下,李曦純踮起腳尖安靜地等着,她仰着臉,不知在看什麼,潔白的臉龐覆上街燈的光,透染出一片清冷的虛影。
聽見腳步聲,目光轉往王煦初的方向。
二人隔着長街對視互望,或許是跑動的原因,王煦初心跳漸漸急促,他微喘着氣,沒由來想起高中時。
家裡條件不寬裕,他從小便學會察言觀色,時間一長習慣成形,人前,他是八面玲珑擁有好人緣的副班長,實則内心涼薄,看同齡人如看馬戲。
偏偏最擅僞裝的他,面對遲鈍心大對誰都不設防的李曦,總是破防被氣。
因高中時的李曦不僅大咧咧無視他的陰陽怪氣,還經常用無關緊要的小事,或是特别無厘頭的冷笑話嗆回來。
說好聽些是鈍感,其實就是蠢笨。
班上曾試行‘優輔差’,班幹部協助輔導吊尾車,而他被老師抽中,成為李曦的同桌,課餘時間輔導她的作業。
他自然不願意,但無法拒絕,辛苦營造的善良人設不能倒,不得已接下這項棘手任務。
可李曦比他想象中的要蠢。
蠢千倍萬倍!
不是裝出來的蠢,她是真的弄不懂題,怎麼教都不會,王煦初無法理解自然界為何進化出如此愚笨的生物。
那時‘十三’的名号已傳開,笨蛋美人在年級中極受歡迎,成績差不妨礙她‘朋友’多,課間找她聊天的人不少,作業做不完,李曦央求他晚自習後留下來。
“我請你吃東西?”小公主賣力讨好。
時間被占用,王煦初心裡煩躁,傻蛋沒看出他的不滿,空有一副好皮囊,隻曉得賣乖讨好。
他惡作劇心起,嘴上答應,借口說要先到老師辦公室一趟,讓她等着,轉頭騎自行車回家。反正是她的原因,憑什麼要求他犧牲自己的時間。
總得讓她嘗一回教訓。
結果壞心不堅定,回家後母親聊起最近出現的‘變|态|跟|蹤|狂’。
“那畜|生可歹毒了,專挑女學生下手,聽說之前抓過一次,但不構成實際傷害隻能放了,真是的,等出現實際傷害什麼都晚了。”
頓時慌亂,恐懼侵蝕理智,他急匆匆趕回學校,而李曦正背着書包獨自一人站在學校保安亭。
閉校時間快到,學校清場留校學生,沒想到李曦竟還等着。
“你回來了。”
那時的李曦和現在的李曦純一樣,站在路燈下等着他。
隻是現在的李曦純不是那時的李曦,不會再揚起笑容對他揮手。
她罵他了嗎?
沒有,都沒有,似乎絲毫不在意他的戲弄,捧着一袋雞蛋糕興沖沖跑到他跟前,“我們太幸運了,賣雞蛋糕的婆婆把剩下的全給了我,你看,兩塊錢這麼多,賺了。”
王煦初喉間泛起苦澀。
她口中的幸運包括了他。
他記得清楚。
全是他的錯。
見王煦初呆站着不動,李曦純隻好拎起鞋子走過去。
“别過來。”王煦初吸了吸鼻子,啞着聲,“站着别動,我過去。”
“……”
“剛才風大,我眼睛進沙子了。”王煦初欲蓋彌彰。
可惜李曦純壓根沒看他,自顧拆開拖鞋的包裝袋換鞋,她一直踮腳站着,小腿快抽筋了。
“沒有黑色,給你買了深藍色的,還有止血貼。”王煦初看了看她的腳腕,試探着出聲,“你自己貼還是我幫你?”
“謝謝,不用了,我家裡有。”李曦純不接,道謝後轉身便走。
王煦初雙肩無力垂下。
對方态度明确,死纏爛打無法扭轉局面,他兜裡還揣着那張五十元,連拿出來的力氣也使不上。
不知還能堅持多久,過去十年都咬牙過來了,如今人在眼前,他卻倍感灰心。
生怕某一天徹底絕望。
怎麼就這麼難呢?
換了鞋,李曦純腳步飛快,王煦初注視着她的背影,終于忍不住張口。
“你喜歡剛才那個人嗎?”
哪個人?李曦純一時沒反應過來,回頭看他,才知他問的是梁謙,莫名難為情,“多事。”
掌心酸潮,垂下的指尖泛着澀意,王煦初不說話了。
仿佛聽到的不是女子的羞嗔,而是大片玻璃向四面八方慢慢龜裂的聲音。
吱喀吱喀,吱喀吱喀,嘭!
四分五裂,滿地碎片。
拐彎後是宵夜街,注意到前方鬧哄哄的連排攤檔小店,王煦初脫下自己的襯衫,“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