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農忙,學舍給學生們放了田假,讓學生可以在自家地裡忙活。蔡芙家的田已經租給族裡種,留下口糧田需要自己種。
蔡紹帶着力氣大的蔡荷與收養了三年的元珂一起去田裡忙活,蔡平女帶着蔡蓮、蔡芙在後院剝闆栗。
三年前元珂成了沒有親族的孤兒,蔡紹隻能把他帶回家。
帶回家後,蔡紹對外說,元珂是他兄弟的兒子,如此既能不讓外人閑話影響到自家女兒,又能給自家留一條後路。即,如若元珂要當自家贅子,以後可以找補說是異姓兄弟的兒子。
因心中存着把元珂留給自家女兒做贅婿的念頭,蔡紹想把他送去讀書,卻被蔡平女攔住了,蔡平女道:“家裡還有幾個女兒沒去讀書,他一個外人去讀書,對女兒不公平。”
蔡紹辯解:“幾個女兒不去讀書,一是公中不容,以後家裡有錢請名師上門講學,二是她們不願,兩個女兒都沒有想讀書的念頭,三是已有手藝,大女學膳二女習武。”
蔡平女靜思片刻,道:“那就把送元珂讀書的錢省下來日後給大家請先生用,到那時,也足夠我們看清此子品性。”
蔡紹急道:“萬一他日後真要做女兒的贅婿,你就該急沒有早日培養他了!”
蔡紹雖說憐惜元珂,但更多的在為小女兒着想。他們夫妻自己說随女兒出嫁招贅,然小女兒已經在族譜上充作男兒,招婿可能遠比其他女兒大!他要為女兒多留個備選,元珂正是他備選的其中之一。
蔡平女聽在耳中隻覺得丈夫為一個為人争取讀書權甚過女兒,還是不肯:“讓小女有空教他識字,既可以培養感情,又可以看看他有沒有讀書潛力。”
雖然在外人看來,蔡紹身材高大,武藝高強,又有打獵手藝,待人大方爽快,不像個贅婿,倒像是當家作主的。但是蔡家實際上卻是蔡平女做主。
蔡紹本意是想給女兒有個的贅婿備選,見妻子不許,他隻好作罷。
此去三年,蔡芙周歲九歲,蔡荷十五歲,蔡蓮十七歲。
為了給元珂騰屋子,蔡荷搬去與蔡蓮屋子同住。
蔡蓮這個年紀本該出嫁,江夫人去歲給蔡蓮做媒,對方是石川縣秦氏旁支子,孝名遠揚,有望做官。誰知那人今年春日生了一場病後死了,如此蔡蓮一時沒再找,耽誤了下來。
農忙時蔡蓮被打發回家幫忙,她作為家中長姊,做事勤快利索。
蔡芙由于出生最晚,自小被送去讀書,鮮少做農活,常把農忙當玩樂。
此時蔡芙在自家後院忙得不亦樂乎,時而采葡萄,時而與大母、大姊一塊剝栗子。
一顆栗子滾到她跟前,在日頭下發光。她不禁撿起栗子,欲用力剝開。忽而,殼上尖刺令她痛呼出聲。
蔡平女立刻牽她入竈間,小心翼翼給蔡芙擦上豬油。
竈間,蔡平女把豬油罐放進木櫃後,從裡面拿出一個罐子,裡面裝滿剝了殼的闆栗,她一邊把栗子倒入碗中,一邊吩咐道:“小女,你把這個送去給先生們。再問問他們,愛吃什麼樣的栗子,我給他們做。”與其讓小女在這瞎忙活,不如把她派出去。
蔡芙已經習慣自家有什麼都會送兩位先生一份了,看到眼前滿滿一碗闆栗,道:“我們夫子愛吃闆栗,沒聽說過季談先生愛吃,不如送他一碗葡萄吧。”
兩年前,姜先生在蔡季談宅院住了一年後就搬去一處大戶家閑置的塢内宅院住。
這幾年季談先生授課常教詩書禮樂,除了本族子弟,他對姜芷川、趙子恒二人也愈發看重,對她隻在學堂授課,不曾多加指教。
還好她曾拜姜先生為師,姜先生為她答疑解惑之餘,時常教她一些旁的東西。常常是她好奇什麼,先生就教什麼。姜先生在蔡芙心中已經成了世間最博學多才的男子。
蔡芙心想,闆栗難剝,葡萄易洗。給姜先生吃闆栗,給季談先生吃葡萄,如此既公正,又有自己的心思在裡邊。
蔡平女笑道:“如此不好,你給兩位先生都準備上闆栗與葡萄吧。”
蔡芙道:“哪裡裝得了這麼多。”
蔡蓮此時端着個簸箕進屋,順便瞧一眼芙妹的傷口,見并無大礙後聽見母親和妹妹的嘴上官司提及蔡季談,直說:“小妹不想去,我代她去送好了。”
蔡平女趕緊道:“大女,家裡這些闆栗沒弄完,哪裡離得開你。”又轉頭催促小女:“叫你去你就去,我們要有來有往才好。”
大女去年答應那門親事,應該是斷了對蔡季談的念想,如今親事沒了,難保她再起心思,怎能在這時叫他們多加接觸。
蔡芙答應,又想到最近在姜先生家吃了幾次飯,阿母送這些家裡的好東西,她就給姜先生送自己的心意。
“阿母,你裝好了把碗放這兒,我去去就來。”
蔡芙對阿母說着,從竈間出來跑進自己的起居室。她的床榻邊有個小木箱,平日裡把寶貝都放在裡面。
她打開小木箱,先把自己從溪邊撿的石頭放在一旁;文房書畫,姜先生不缺她自己缺,不妥;細細看過一遍寶物後,抿唇拿出一顆淘換來的寶珠、一篇自己作的詩文、一個自己做的彈弓、放進挎包,把挎包戴身上。
秋日田邊,天地之間到處都彌漫着稻草的氣味。蔡芙迎着秋風走在路上,兩手往前提着籃子,籃子裡裝着兩碗闆栗,闆栗上面放着兩串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