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舟心底一沉,忽然想起了傍晚蕭鶴塵頂着寒風來找他,就是為了帝師一職,結果找了個借口說找藥,蕭鶴塵其實不知道藥在哪裡,更沒有喝。
季安舟有些心虛,他沉聲說:“朕……忘了。”
季安舟覺得蕭鶴塵生病是因為自己,更是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
“那……帝師大人落到此種地步,也是有原因的。”太醫意味深長地看了季安舟一眼。
季安舟着急道:“再開一副吧,如此高熱不退,會不會燒傻。”
太醫波瀾不驚的,好像看透塵世一般道:“那倒不會,我看這帝師大人呐,啧啧啧……”
太醫把後邊的話咽下,在季安舟一頭霧水時,利落地打開藥箱,重新配藥方。
太醫煎好了藥,季安舟接過道:“這點小事不必勞煩您。朕來吧……”
蕭鶴塵轉了個身,鬼使神差地要湊到季安舟身邊,不了喉嚨裡突然擠出似嬌嗔似撒嬌的幾個音調。
季安舟手中滾燙的藥差點沒端穩,灑出一些後慌忙放下碗,轉身倉皇離開。
蕭鶴塵發覺後,也驚恐地捂着嘴。不敢相信那是他發出的聲音,神經立刻清醒。
太醫一副看透你們倆的神情道:“年輕人養生之道為重,陛下動作太重,怕你受不了,還是自己喝吧!”
蕭鶴塵沒聽懂,隻是木讷地接過藥湯,一口一口忍着喝了下去。
眼框紅了一圈,薄衣被汗浸透,勾勒出他緊實又孱弱的身子。
太醫安頓好,交代了注意事項,尤其是不要動怒,會影響身體恢複。
“身體健康,心态最重要,近些天想方設法的去去心火,少生氣,自然就恢複地快一些。”
蕭鶴塵虛弱點頭,目送太醫出去。
太醫在漫天飛雪的亭子裡,看見季安舟,上去啟禀:“陛下,帝師大人高熱已退,卑職先去……”
季安舟“嗯”了一聲,雙眼望着渺遠的雪天,仿佛能望眼欲穿。
“額,卑職還要提醒陛下,帝師大人與常人不同,想必您也看出來,在我們醫者來看,帝師大人神志清醒,且脈絡新奇,他可不是什麼所謂的瘋子。而且時外鄉人,現在身份都難以查明……”
季安舟有些吃驚,随即打斷他:“那不是還管的事。”
太醫再風雪交加中沉默一瞬,看不清季安舟的神色,最後惺惺道:“陛下贖罪,卑職先行離開。”
季安舟轉過頭,沒有理它。
但此番話猶如當頭一棒,敲醒了滿腦子都是蕭鶴塵的季安舟。
他不明白太醫為何說此番話,因為他當然知道蕭鶴塵這個人和從前今非昔比,判若兩人。
如今的蕭鶴塵才華橫溢,不僅有“皎如玉樹臨風前”的相貌,更是有“洛陽紙貴”一般的書法。他和從前見過的人都不一樣,即使接觸的是皇室,達官貴族,他們身上總是有庸俗的江湖氣,免不了黑暗,就想再書法中體現的一般。
這裡的人追求奢靡,華而不實的江湖體,就像即使身處皇室也免不了黑暗和腐朽的事實。
季安舟對感情淡泊,他麻木的練字,卻沒有追求,好像也不能明辨是非,判斷善惡好壞,辨别喜歡和憎惡。
蕭鶴塵的改變,仿若清新的空氣透進暗無天日的沼氣池一般,淨化了腐敗不堪的風氣。
他的字,尤其是小楷。那蠅頭小楷,雖小,卻剛柔并濟,鋒芒畢露,每一個字和筆鋒都有存在的價值。
他這些天學習着,也改變着自己的寫字風格和所追求之物,除此之外,還有蕭鶴塵本人,季安舟能感覺到,蕭鶴塵很特别,不僅是書法思想,和他的性格,都讓季安舟覺得意外。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隻是莫名想要和他接觸,他覺得在那樣優秀和開朗的人身邊,自己好像也能變得和他一樣……
他很矛盾,在終于下定決心要追求他時,有人告訴他,離他遠點……
他迷茫站在風雪中,下了個重要抉擇。
歸去,空留一院白雪漫天。
“好些了?”季安舟冷冷地問蕭鶴塵。
蕭鶴塵點頭回應:“喝了藥,高熱退了。”
“好,太醫有沒有囑咐什麼?”季安舟問。
蕭鶴塵垂眸思索,彎而長的睫毛将眼神籠罩在了陰影。
“有,讓我去去心火,不能無端動怒。”
季安舟覺得這是再說他,更加心虛,他輕咳幾聲,掩飾尴尬,忽然想起來李公公之前給他介紹過的茶——南酒翁。
他有些難以開口:“我命人從尚食局送來些南酒翁,就是降火的……”
蕭鶴塵坐這無動于衷,隻是乖乖應聲:“謝陛下。”
季安舟沒注意蕭鶴塵不行跪拜之禮,好像和他平起平坐已經成了蕭鶴塵的專利。
屋内沉默無言。
季安舟開口,打破沉默。“再過一天,就要上路了,到時候我命人為你準備齊全再走……”
“上路?”蕭鶴塵從驚訝到疑惑,還是沒想過來着到底什麼意思。
季安舟看着蕭鶴塵,正疑惑,聽聞這句話,才知道是他誤會了,連忙解釋:“是祭祖,要走很遠到邊關西雁嶺。”
“之前帝師年齡都在耄耋之年,行動不便,西雁嶺巉岩峭壁,行路難上加難,便不曾安排帝師也同去。”季安舟道。
“你不一樣,作為天子親屬為你安排了車馬。放心,會有人照顧你。再過一日,就動身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