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輛不起眼的灰布馬車從淩不疑府後駛出,幾經迂回,經過一處偏僻的小巷。誰知這原本空無一人的小巷當中,赫然停着一輛黑布馬車,一樣的輕車簡從,一樣的不辨身份。
灰色的馬車停了停,隻見車夫冷了臉色,側了身子靠着車門,同車内人低聲說了句什麼,正要跳下車來。
黑色的馬車後面突然閃出一道人影,隻見那人蒙着面上前幾步,立定不動,伸手将面上的黑紗直接揭了下來,露出一張清麗的面容——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何昭君。
“請三殿下下車。”
何昭君挺直了腰闆,朗聲道。
車夫身形一滞,看了看身後。隻沉默了片刻,車門忽然從裡面推開了。隻見三皇子端坐在車内,冷着臉卻是沒有下車的意思。
“還請三殿下借一步說話。”何昭君無法,隻好再請一遍。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黑箭直直朝着何昭君射了過來,何昭君卻是躲也不躲,隻氣定神閑地立在原地。隻聽得“铿”的一聲,那黑箭便被打落在地。何昭君神色不動,隻一臉沉靜地望着不遠處車廂内的三皇子。
“你好大的膽子!”三皇子沉聲道。
何昭君眉眼微動,不卑不亢道:“殿下勿怪,若不準備周全,現下臣女已然是屍首一具了,恐無法與殿下對話了。”
三皇子冷笑一聲,定睛看了看何昭君。隻見她一人獨自立在兩架馬車之間,孤零零的身影也是極好被射殺的位置,确實是有誠意來談判的。他微垂了眼眸,冷聲道:“既如此,便上車來吧。”
何昭君聞言,當下也不猶豫,提了裙擺幾個闊步便上了車。
見何昭君如此從容的模樣,三皇子倒是微微一愣,道:“你不怕殺了你?”
何昭君道:“殿下方才在車外已經試過了,若要射殺,方才便該動手了。此時我與殿下距離如此之近,倒是更不便些。”
何昭君說這話時,面上一絲表情也無,口氣也輕軟,仿佛隻是極尋常地與他話着家常。
三皇子之前對何昭君印象就不好,眼下見她當街攔車,恰巧他又是剛從淩不疑的府邸出來,想必是知曉他與淩不疑所密謀之事。能蹲在此處等他,想必已經調查過他的路線。說到底,無論何昭君要說的是什麼,此刻在三皇子眼裡,她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說吧,何事?”三皇子道。
何昭君聞言起身,恭敬跪在三皇子面前,畢恭畢敬地叩首,沉聲道:如今戾帝餘孽未清,太子無能軟弱,我何家願傾力協助殿下,為蒼生造福,助明君掌政。”
這……倒是意外。
三皇子默默地想,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仍是冷着臉道:“那你所求為何?”
何昭君俯身擡起頭來,道:“求殿下助何家剿滅雍王勢力和戾帝餘孽。”
三皇子愣了愣,輕笑一聲,道:“此事你完全可以令何将軍去宮中對父皇陳述,不必來此處。”
何昭君道:“殿下所言極是。隻是,陛下信我何家,淩将軍不信,屆時前來援軍的是淩将軍,而不是陛下。”
三皇子聞言,不着意扯了扯唇角,道:“那你應當去求淩不疑。”
何昭君這下徹底直起身來,仰頭直直看向三皇子,誠懇道:“淩将軍自幼命途多舛,故而生性多疑。我何家自問問心無愧,且于此事上與陛下,與殿下,與淩将軍是同一立場。可淩将軍不信,故肖世子籌謀我何家一事,淩将軍至今并未同我父兄提及。臣女所憂不為其他,隻雍王起反一事内含戾帝餘孽從中作梗,屆時隻怕我家父兄因信息不足上陣輕敵,還未等到援軍便全軍覆滅了……”
何昭君說着,此番情景每每回憶起來,都令她凄楚恍然,心有餘悸。
三皇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也被她面上的凄楚神色所驚。她所陳情之事,仿佛是一件已經發生的慘案,可眼下……
“雍王之事,連淩将軍都未勘探清楚,你怎知其中有戾帝餘孽?”
何昭君躬身又是一拜,道:“此事并非昭君不告知殿下,而是……昭君手中也無确鑿證據。”
“無證據你也敢信口開河?”三皇子厲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