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是短發。
“小誦?”喻辭道。
對方的眼神停在他身上太久了,喻辭眉宇間有幾分得意,垂了垂眼:“……你好久沒聯系我了,昨天隻給我發了一條信息。”
少年的唇劇烈地抖了下,在喻辭伸手來碰他之前,躲避般地率先站起了身。
依舊是溫雅謙和的模樣,隻是嗓子啞得厲害:“對不起,我有事先走了。”
“小誦!”
安誦躲避似的,離開了桌前,沒管外邊正下着雨,直接沖了出去。
心跳得又快又急,雨水從頭頂澆落。
他重生在了喻辭向他表白的那一天。
這時候安嶼威還沒死,他剛剛大三,喻辭在讀研二,家離得學校近,就一直走讀。
頭頂的雨突然沒有了,傘的陰影籠罩過來。
他脆弱的手腕被人攏住,捏得很緊。
如果是平時,安誦會微惱,因為對方太不禮貌,但他現在魂不守舍。
“學長,下大雨呢,你出來怎麼不帶傘?”蒲雲深說。
他向身邊垂手立着的王叔望過去一眼,那人立馬微微點了下頭,去不遠處開車。
“我,”安誦動了動唇,仰頭望了望黑壓壓的天空,突然意識到他站在戒同所之外,沒人給他灌藥,也不會有電擊的威脅。
眼淚猝不及防地流了下來,他的胃痙攣了下。
蒲雲深清冷的眸中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燥,微微用力,捏了下安誦的腕骨。
然後用手帕輕輕擦去了他臉上的淚:“學長又和喻辭學長吵架了?”
安誦腳步頓了下,嗓音飄忽低啞,好像剛從一場大病中醒過來:“沒有……”
兩人在雨裡走,蒲雲深撐着傘,離咖啡館越來越遠。
安誦腿腳發軟,隻是下意識地往前走,想離咖啡館越遠越好,沒注意到身邊的學弟一直看他。
對方的眸光一接觸到他眼邊的淚,臉色就沉下來。
眼裡閃過隐晦的心疼。
“學長知道,該怎麼喻辭學長吃醋、回來追你麼?”
不知道,不想追。
安誦似乎終于注意到旁邊的人似的,終于偏過頭,看見了蒲雲深。
對方說:“和我協議戀愛,我幫你追。”
可怕的甲方,果然追到這輩子來讨債了。
安誦掙開了他,大步大步往雨裡跑去。
“學長!”
安誦跑得不快,很快被追上,蒲雲深捏緊了他的腕骨,他自己也濕漉漉的,但小心地給安誦擦着臉上的水,“對不起,我剛才太冒昧,學長,是我剛才冒昧了。”
原本清冷驕矜的男生,此時卻撐着傘,低低地和他道歉,安誦嗓子很痛,不太想說話。
用力按了一下他的手腕,示意他不用再說。
這時,一輛灰色Mulliner緩緩停在了他們旁邊,随及搖下了車窗,那年輕司機仔細看着蒲雲深旁邊的安誦,然後朝他親哥望去一眼,眼神抽抽。
蒲雲深眼含警告地望過去一眼,對安誦溫聲:“走,上車,外邊冷。”
确實挺冷的。
安誦原本沒動,無意間一瞥,正好看見喻辭站在蒲雲深身後。
他下意識地攥住蒲雲深的手指,胃部痙攣了一下。
“哥哥,走吧。”蒲雲深溫聲說,他的手很暖和,冷松的味道也令人心安。
車駛過,濺了追過來的喻辭一身泥水。
他一動不動地望着遠去的車。
神情既疑惑、又憤恨。
不過他很快便眉宇放松。
安嶼威去國外訪問學者了,兩人支出的卡,在他喻辭手裡。
冷他幾天,沒了錢,自然會回來找他這個哥哥。
這時,車上。
車裡光線很暗,安誦輕閉着眼,額角滲出細細密密的汗,他在戒同所經常生病,冷了熱了就要感冒,喝了髒東西就要胃疼。
又沒有人管,也出不去,就隻能這麼忍着。
他眉宇間露出痛色,眼眶微紅,不得已睜開了眼。
太久沒張嘴說過話了。
他的社交能力似乎變得很弱,唇蠕動了半晌,蒲雲深神情微凜,伸手過來撫住他的背,見對方沒有抗拒,才加深了這個安撫意味的撫摸。
“我想去醫院,我要看病,”安誦唇色蒼白,眼尾洇着水霧,“能不能帶我去醫院?”
是那種隻要看了一眼,就會令人想發瘋、想把所有的愛都給他的心疼,蒲雲深額角突突地跳。
安誦原本是很優雅矜貴的人,很少露出這麼疲憊的神色,更别說哭。
他說,“原本就是去醫院的路線,哥哥,别怕。”
他攥住對方的手,安誦的呼吸稍稍平緩,“謝謝。”
去醫院需要錢,這個念頭從他腦袋裡蹦出來,他低垂着長睫,劃開了手機,盯着屏幕怔了幾秒。
卡被凍結了,消息提示是在十分鐘前,也就是蒲雲深帶他離開的時候。
也對,喻辭是很驕傲的人,車駛過,濺他一身的泥,那個驕傲的人一定會要他道歉。
“我不去醫院了。”安誦往車座上重重一靠,襯衣的領口散了,露出漂亮纖薄的蝴蝶骨,他原本極其注重着裝,今天這種不得體的儀态卻沒引起他的注意。
安誦偏頭望向了黑漆漆的窗外,雨很大,夾雜着雷聲,是他最害怕的雷雨天氣,随及,他搖下了車窗。
揚手一揮,把手機丢了出去。
“啪嗒”一聲。
“你随便找個地方,讓我下車吧。”他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