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休息日，營裡安排的是自行鍛煉，每個人都在練習着自己擅長的武器。快到晌午的時候，路軍士拿了一把足有半人多高的弓來，嗖嗖嗖幾箭，全部都緊緊插在稻草靶子上，大家全都被吸引過來，“你們有誰會玩兒這個玩意？”

大家全都看向孟敢

“除了他”

大家你瞅我，我瞅你，倒是有幾個自告奮勇的，隻不過箭才剛剛離弦就軟軟的插到了地上。

喬蔓伍上，老阿迷年紀太大也不指望他什麼，趙有得文文弱弱的一把長戟使的還不錯，洛子易體量大善使錘，喬蔓目前還真沒發現适合用什麼，幾乎啥也學不精，所以也沒有人會想到讓喬蔓試一試。

趕巧的是這些天她一直在私底下偷偷練弓箭。她與庫房管事關系好，每天晚上大家都睡了，她便悄悄從庫房裡拿出一把弓，找一個人們不怎麼走動的地方偷偷練習。不說射的有多麼好，總之肯定比剛才那些人強些，她心裡蠢蠢欲動，然而看着寂靜的四周和無人敢邁上前的腳步她有點踯躅了。

“難道整個隊伍裡面，沒有一個會用弓的？”路軍士聲音高昂，像是有點生氣了

張利小聲道，“你也不看看我們都是些什麼人，全都是貧苦人家出來的，平常能見到弓箭就不錯啦，還用呢，我敢打包票，若不是路軍士學過，他肯定也不會用。但凡有點資質的也不能分到這個隊裡啊——孟敢除外”

我會呀！喬蔓激動極了，全身顫抖着，那顆心砰砰直跳，幾乎要跳出胸腔，但她的手肘卻好似有千金重怎麼也擡不起來。

周圍嘻嘻索索的聲音越來越多，幾乎說有人都确信隊伍裡沒有一個會用弓，甚至還有人說“若是有人會，我倒立吃屎”

輿論越來越大，這個時候她站出來一定會吸引所有人的眼光，也一定會遭受所有人的質疑，同樣，萬一她做不到，也會遭受所有人的嘲諷。

喬蔓想，算了，何必要展示呢，自己會了不就行了嘛，又不是為了這一刻才練的弓箭，她都能想到若是她站出來，周圍又是嘲諷聲，笑話她不自量力，若是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沒射好，一定又是哄然大笑，這件事情足夠苦悶的軍旅生活三個月的談資了。

何必自取其辱呢？

她努力把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壓下去，努力的去說服自己。馬上就要成功，喬蔓能感受到那灼熱震天的心跳聲一點點變小，幾乎歸于平靜，這個時候一道聲音響起：

“喬蔓會”

喬蔓慌亂的看着孟敢，這話他是怎麼敢說出來的？

路軍士明顯也是不信，他皺眉歪頭上下掃視着喬蔓，想看看這個瘦小的士兵究竟有何不同。

“不，我不會……”

孟敢把她推出來，眉眼笑得像月牙，一點都不看出不懷好心的樣子“不要再謙虛啦”

喬蔓跟他使眼色，他隻小聲在她耳畔道“想那麼多做甚，幹就完了！

喬蔓站在那具一百磅長弓前，雙手不自覺地揪着衣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站在人群中心，明明周遭沒有什麼聲音，但喬蔓卻感覺那哄笑聲像雷鳴般震耳，像貓抓黑闆般刺耳。明明隻是很正常的注視，她卻感覺一個個眼睛像聚光燈一樣審視着她，她悄悄擡眼，目光掃過人群，周圍人或是驚異，或是譏笑，或是猶疑的表情全部都落入眼中，她的心猛地一縮。

風拂過，她打了個哆嗦，盡管豔陽高懸，卻感覺周身寒意徹骨，好像掉進了寒潭裡。

她的視線落在那把長弓上，弓身紋理清晰，她曾日日夜夜的撫摸過它，日日夜夜的捏箭，拉弓，撒手，不斷重複，她不會更明白它是什麼觸感，是多麼可愛可親，然而此刻它卻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喬蔓的手緩緩伸出，又在半途停住，指尖微微顫抖。

她到底是怕了

那個推她到這個騎虎難下的境地的孟敢卻在這個時候抱着胳膊在一邊說起了風涼話，“嗨，什麼嘛，我就知道你不行，像大家說的一樣，虧得我還覺得你真能，啊，我今天真是眼瞎”

“你！”喬蔓瞪着他，不敢相信他能說出這麼惡劣的話

“快點的吧，别耽誤大家的時間了。不過就是搭箭拉弓，凝神聚氣，對準目标而已，你難道不會？”

“我當然會！”

“那就快點的吧。你不就是想要出風頭？這難道不就是你想要的？我幫你一把，瞧瞧你臉上現在的表情”

喬蔓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氣到腦袋發昏，她想，“啊，我不管了，我不管他們怎麼說了。怒氣把她心裡其他心思一掃而空，譏笑的面孔，竊竊私語的表情都不在她的視野範圍内了，她隻想好好的射完這一箭，像每一個她獨自練習的夜晚一樣，然後趕緊結束這一切。然後什麼都随便吧。

喬蔓左手緊緊握住牛皮長弓，右手用力把弓弦拉圓，對住目标，立馬撒手，隻見那離弦的箭霎時飛出去穩穩的插在靶子上。

利箭離弦，如一道黑色閃電，裹挾着勁風，箭尾還在微微顫動，發出嗡嗡的聲響。

周圍的譏笑聲徹底不見了，在這短暫的刹那，空氣仿佛凝固。

衆人目瞪口呆，這小子真能啊！

幾秒鐘後全場爆發出一陣驚呼，有人神色極為難看，有人倒吸一口氣，有人沒法說一句話，有人爆了粗口“我去了呗，這喬蔓…”

路軍士看向喬蔓的眼神也十分晦澀。

喬蔓無暇顧及這些反應，直沖着孟敢而去，孟敢放下了手臂，還沒來得及笑，便迎面遭了喬蔓一拳。

———

“你怎麼不直說……”喬蔓愧疚的給孟敢上藥

“我直說，你還敢直接上嗎？”孟敢嫌棄的撇了撇嘴“慫蛋性格”

喬蔓沒理，隻任憑他說

“嘶，好疼”孟敢捂着鼻梁上的青紫開始叫喚

喬蔓緊張的看了看孟敢的鼻子，惋惜道“這麼高的鼻子要是被我打折了可就不好看了”

“你也知道！”孟敢警告她道“要是我這美麗的鼻子回不來，你就完了”

“這還不是你的原因…”看着孟敢又要發作，喬蔓連忙噤聲

“話說”喬蔓指着孟敢臉上那倒長長的疤“你這裡都有這麼大一條蟲子了，我還以為你不在乎容貌呢”

孟敢那咋咋呼呼的做派一下子消停了，眼睛裡竟透出憂郁，他整個人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裡了。

孟敢大部分時間都是嘻嘻哈哈的，好像世界上沒有他憂愁的事情，喬蔓曾懷疑過他隻有一個腸子，心思一順兒下來不會拐彎，他這樣深沉的樣子還真是從未有過

“對不起……”

喬蔓立馬轉移話題道“路軍士後來說，下個月咱們就要學會馬上騎射”

“嗯”孟敢心不在焉的哼了兩聲，搖晃着他交叉疊放在長鋪上的雙腳

喬蔓知道他的心思又回來了，便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