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猛地撩開營帳門簾,那門簾受力,“啪”地重重甩在一旁的木柱上。他大步跨進營内,腳步急促而沉重,一個矮凳冷不丁出現在他的行進路線上,怒火中燒的孫策根本來不及停下,一腳重重踢去。矮凳受力,被踹得橫飛出去,凳腿在地面上劃過,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在寂靜的營帳内格外突兀。
呂範趕緊跟上去,問道“發生了何事?”
明明走之前還好好的
孫策猛地停下腳步,雙眼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牙齒咬得嘎吱嘎吱,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那袁術,言而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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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士兵趁着休息,聚在營帳外閑聊。其中一個士兵用手肘輕輕戳了戳身旁的同伴,神秘兮兮地問:“哎,你知道嗎,那個誰……”
“誰呀?你倒是說清楚點。”同伴一臉疑惑,湊近追問。
“就是二十六伍裡的那個家夥。”
同伴瞬間反應過來,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聽說他跑啦?”
“沒錯。”那士兵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還跑到主公的營裡去了。”
“然後呢?發生什麼了?”同伴眼睛睜得老大,滿臉好奇。
“還能怎樣,被當場斬殺了呗!”
“啊?在主公營帳裡就被殺了?”同伴倒吸一口涼氣,臉上寫滿震驚。
“那可不,一點沒含糊,直接就給斬了。”
“真的假的?”同伴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這還能有假?消息千真萬确!”
兩人對視一眼,心有餘悸。其中一個咽了咽口水,小聲嘀咕:“可不敢再跑了,也千萬别違反軍令,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兒。”另一個用力點頭,“是啊是啊,可得長點心。”
喬蔓路過時,恰好聽到幾人的對話,心中猛地一緊,腳步不自覺頓住。那關于逃兵被斬的話語,像一記重錘,敲得她的心“砰砰”直跳。她下意識地裹緊身上的衣物,好似這樣就能藏好自己最大的秘密——女兒身。
“慈不掌兵,義不掌師。” 這句軍中常言此刻如雷貫耳。她深知,在這軍營之中,軍法如山,容不得半點差錯。回想起現代社會,哪怕隻是觸犯普通法律,都要受到懲罰,更何況在這等級森嚴、紀律嚴苛的古代軍營。如果自己的女兒身不慎暴露,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想到這兒,喬蔓的手心已滿是冷汗,雙腿也微微發顫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深吸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地快步離開,可内心的惶恐,卻如洶湧潮水,怎麼也壓不下去 。
喬蔓一回到營帳,便像隻困獸般來回踱步。她的營帳狹小逼仄,四周的牆壁好似都在向她擠壓過來。桌上那盞孤燈搖曳不定,昏黃的光在她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更襯出她神色的慌亂。她強迫自己坐下來,努力思考對策。女子出現在軍營,本就是死罪,如今逃兵被斬的事,更是給她敲響了警鐘。
要不然,就跑吧?趁着夜色還深,悄無聲息地離開這個危機四伏的軍營。可這個念頭剛一冒頭,恐懼就如潮水般将她淹沒。萬一被抓到了,那就是死路一條,連半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天地雖大,她卻像隻沒頭蒼蠅,完全不知道該往哪兒去。這裡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可軍營之外,她卻兩眼一抹黑,哪裡都不認識,哪裡都不熟悉。更何況,這是亂世,到處都是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她一個弱女子,孤身在外,處處都是緻命的危險,随便一個意外,就能讓她殒命。
還有個更隐秘的原因,像一根無形的線,緊緊地拴住了她的心。她舍不得離開這裡,舍不得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孫策,那個意氣風發、壯志淩雲的少年将領,身上仿佛帶着與生俱來的光芒;雅正端方,什麼事情都處理的井井有條的呂範;黃蓋、程普、朱治、韓當,他們都是曆經沙場的老将,對她這個“小兵”,也有着父輩般的照顧。一想到要和他們分開,或許此生都再難相見,喬蔓心裡空落落的。
喬蔓滿心憂慮,徹夜難眠。漫漫長夜,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每一次閉眼,一會兒是被識破身份,孫策等人冷漠的要拉她去砍頭,一會兒又是她跑出軍營四海無依,孫策等人派人追殺她,冷汗浸濕了被褥。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營帳,整個人憔悴不堪。
這時,呂範迎面走來,一眼就瞧見喬蔓無精打采的模樣,不禁關切地問道:“瀼瀼,你這又是怎麼了?臉色看着可不大好。”
喬蔓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聲音帶着疲憊,輕聲說道:“無事,可能是夜裡沒睡踏實。”
呂範皺了皺眉,不太相信,但也沒多追問,隻是搖頭歎道:“昨天伯符在營帳裡發了一晚上的火“呂範說到這又想到昨天的事笑道“你不是說沒見過伯符發火嗎?昨天晚上那火氣,我在外面都聽得膽戰心驚。”
喬蔓心中一驚,困意瞬間消散了幾分,忙問道:“出了何事?怎麼發這麼大脾氣?”
呂範湊近,神色凝重,壓低聲音說:“還不是袁術?按約定伯符幫他打下九江,他就讓伯符當九江太守,結果呢,他居然想獨占九江的地盤和糧草,翻臉不認人,伯符能不氣嘛!”
“什麼?”她實在難以想象,身為一方諸侯的袁術,竟如此不顧道義,這般出爾反爾。愣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憤然道“怪不得伯符生氣”
“過了一晚上伯符現在估計已經冷靜下來了”
“行,我去看看他”
喬蔓還沒進孫策的營帳,便聽到裡面傳來一陣夾雜着方言的怒吼:“賊特個娘!袁術這老貨,話都當放屁,完全不講道裡,氣煞阿拉嘞!”
孫策看到喬蔓,臉上的怒容瞬間緩和了些許,開口招呼道:“瀼瀼你來啦。“
喬蔓看到朱治也在這裡,恭敬地行禮“君理”朱治微微點頭示意
朱治繼續對孫策道:“袁術無德,不如早自立。他這般背信棄義,反複無常,全然不顧當初的約定,如今更是妄圖獨吞九江的地盤與糧草,實乃小人行徑。咱們跟着他,日後怕是還會遭受更多算計,受盡掣肘。伯符你素有大志,又屢立戰功,麾下将士皆忠心耿耿,何必要寄人籬下,仰他鼻息?再者以将軍的才能與威望,若自立門戶,必定能廣納賢才,招攬四方豪傑,屆時,大業可圖!”
孫策拒絕了,“袁術雖反複無常,可此刻還不是咱們離開他自立的時候。你看這天下,數雄并起,袁紹、曹操、劉表……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咱們若貿然自立,無疑是将自己置于風口浪尖,成為衆矢之的。”
孫策雖然惱怒,卻并沒有被怒火沖昏頭腦,他轉過身,走到地圖前,手指在上面輕輕劃過,繼續道:“當下唯有避其鋒芒,潛心積蓄力量。就像那潛龍在淵,在暗處默默磨砺,等待時機。袁術雖無德,卻能為咱們提供暫時的庇護,借助他的名号,咱們可以在暗中擴充兵力、儲備糧草、招攬賢才。待時機成熟,再一飛沖天,到那時,大事可成。”
朱治深知孫策一旦拿定主意,旁人很難改變。他微微歎了口氣,臉上帶着幾分無奈,卻又滿是理解與支持,緩緩說道:“那好吧,既然伯符你這般決定,想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也就不再多勸了。隻是袁術那人心性不定、反複無常,不得不防。我打算在暗中聯絡那些可靠又有才學謀略之士,提前為咱們将來自立門戶做好準備。”
孫策聽了,臉上露出一抹感激的微笑,他走上前,輕輕拍了拍朱治的肩膀,誠摯地說道:“好,多謝君理。有你在,我安心許多。這些事就勞煩你多費心了,咱們一同努力,待時機成熟,定能成就一番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