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似乎凝固,李大夫喉頭滾動了半晌,終是擠出一句囫囵話:“林姑娘所言甚是。”
“鳳姐姐且寬心。”黛玉也把手裡瓜棱形暖手爐塞到王熙鳳懷裡,“從今兒起,日日食補,小侄子定然平平安安、健健壯壯。”
王熙鳳本就是個聰明人,今天能被唬住也是因林黛玉病好後變化太大,又因懷孕情緒起伏所至,此時也回過神來。
她反手扯下戗金團花搪瓷手镯套在了她手腕上:“好妹妹,今兒可真謝謝你,明兒我叫二爺定天香樓送全鵝宴來,咱們姐妹倆吃個痛快——平兒,記得把新得的貂鼠鬥篷給林妹妹裁件大氅……”
擱以前可能還不覺得,如今林妹妹眼尾長出朱砂痣,竟覺得這金石富貴也極适合妹妹。
兩人心照不宣對視而笑。
李大夫提着藥箱退至廊下時,正見穿堂風卷起滿地竹葉,他看了眼茜紗窗内執手而笑的兩人,也是歎這高門大戶的複雜。
消息傳到正院時,賈母正握着通靈寶玉給犯癡傻的寶玉擦汗,忽見鴛鴦捧着香樟木托盤疾步進來,盤中的灑金箋簌簌顫動。
“老祖宗大喜!”鴛鴦膝蓋還未沾地已笑出聲,“琏二奶奶有喜了!”
賈母手一抖,玉墜穗子掃過寶玉新裁的雀金裘:“當真?李大夫可診準了?”見鴛鴦猛點頭,老人家竟顫巍巍扶着拐杖就要起身,“快開祠堂給祖宗上香!鳳丫頭嫁進來十年才得這麼個哥兒……”
話音還未落,外頭忽傳來彩雲帶笑的通傳:“二奶奶來給老祖宗磕頭了!”
王熙鳳扶着平兒跨過門檻,石榴紅裙擺沾着庭院匆匆趕來的霜露,還未跪下就被賈母摟進懷裡。
“我的鳳辣子喲!”賈母枯手撫着她尚未顯懷的小腹,“庫房裡那株七兩重的老山參,還有前兒南安郡王府送的麒麟送子金鎖……”忽又想起什麼,扭頭對邢夫人道,“大太太,鳳丫頭院裡那些香爐熏籠都撤了,年輕媳婦不懂,麝香龍涎最是傷胎!”
邢夫人手背暴起青筋,面上卻堆笑:“到底是老祖宗想得周全,隻是鳳丫頭掌家這些年……”話未說完已經便被賈母截斷:“明兒起讓探春幫着理事,鳳丫頭隻管養胎!”
又說:“你素日調理身子那些膏方,揀好的給鳳丫頭送去。”
邢夫人忙堆笑應下,回頭卻跟王善保家的嘀咕:“這都是什麼大戶人家!如今輪到我這個當婆婆的給兒媳婦送禮了。”
王熙鳳不甚在意邢夫人高不高興,隻歎果然被奪權,下意識摸了摸小腹,心中怅然,但仍然面帶喜色地說:“這還多虧了林妹妹,若非她,我這一胎,大夫說了,怕是坐不坐的穩都難料。”
她知賈母除了寶玉最喜歡林妹妹,也樂得說她好話。
賈母一聽,果然喜上眉梢,倚回五福捧壽引枕,将通靈寶玉系回寶玉頸間:“我的玉兒就是福星。”
鴛鴦等幾個丫鬟恭喜二少奶奶後也笑着奉承起來,整個正房充滿着歡樂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