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林黛來玉請安,寶玉被拘在了怡紅院,賈母也默認此事,畢竟寶玉已定親,兩個玉兒還和以前一樣粘糊終究是不大好。
賈政來到正房時,其他人已經散場隻剩下他的夫人,還是跪在賈母跟前,滿臉淚痕。
“兒子給母親請安。”賈政擡頭正對上賈母冷若冰霜的臉,老太太指間捏着一張帶血的絲帕,像是捏着柄滴血的匕首。
“好個工部員外郎!好個端方君子!”賈母又砸了一個杯子,噼裡啪啦的響一地,“你的好夫人要把我玉兒胡亂尋人配出去逼死她,你倒是躲在衙門裡裝聾作啞?”
“母親息怒。”
賈政平日裡根本不關心内宅之事,既然賈母都這麼說了,這一定是王夫人的錯,他立馬代替王夫人像母親道歉,轉身指着王夫人鼻尖,義憤填膺:“我賈家世代詩禮傳家,何時需要賣女求榮?”
王夫人喉間泛起血腥氣,淚如雨下:“妾身怎敢?”
賈母也是氣夠了,揮一揮手,讓他們離開,還不忘囑咐一句:“你倆渾人不許去打擾寶玉。”
回到榮喜堂,王夫人的劫似乎并未度過去。
“聖人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賈政握着《論語》的手背青筋暴起,屋内足足點燃八盞油燈,明亮的燈光掠過他鬓邊新添的白發,他厲聲訓斥,“你連内宅都管束不清,竟還有臉去叨擾老太太?”
趙姨娘垂着頭看似神情不明,瑪瑙耳墜晃出紅色的寶光,也代表着她愉悅的心情。
是的,賈母氣極喪且知道遣散其他人,賈政是當着趙姨娘、周姨娘等人訓斥王氏,他的聲音洪亮到整個榮喜堂都能聽到。
“老爺教訓得是。”王夫人垂首盯着自己裙擺上碎瓷割破的裂口,“隻是林丫頭那病……”
啪!《論語》擦着王夫人發髻摔在檀木雕花窗上,驚得書架上的荷葉筆洗都晃了三晃。
賈政指着牆上那個特意從庫房裡翻出的禦賜“慎終追遠”匾額,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林氏女是老太太心尖上的肉,你若再動什麼歪心思,老爺我休了你!”
他甩下狠話,便去了書房。
王氏環顧四周,銅爐裡的檀木香燒得隻剩灰燼,卻無人敢添新,滿屋丫鬟婆子跪成青磚地上呼吸都不敢用力,連廊下因那隻寶玉喜歡逗而留下來的活潑綠毛鹦哥都縮在紅木架子上一動不動。
“周瑞家的。”王夫人扶着玉钏兒在貴妃軟塌上坐定,窗棂透過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暗影,“你素日經手林姑娘的丸藥?”
跪在最前頭的婆子猛得一顫,頭上簪子當啷撞上地面青磚:“老奴都是按太太吩咐,還有王保善……”
“掌嘴!”
玉钏兒渾身一抖,她想起自己已失的親姐姐,又見兩個粗使婆子架住周瑞家的,另一個婆子用力打在她臉上,一掌又一掌,啪啪啪,直打得血沫橫飛。
深夜,王夫人立在彩繪觀音像前,供案上香爐燃着檀木香,卻壓不住她袖中血腥氣,她突然抓起案上《金剛經》撕了個粉碎。
“咳咳咳……”
紙屑紛飛中,一串血液濺上了觀音慈悲的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