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理解，有這個精力，他們怎麼不去找她爸。

她隻能學她那跑得無影無蹤的爸。

躲起來。

沒法跟盛亦明開口。

20号，他就開學。

這一周時間裡，律昭想了又想，數不清的瞬間裡差點沖動就要跟他坦白。

每每就要說了，盛爺爺的話又在耳朵裡飄蕩回響——你為小明想過沒有？

難道真要拖着他耗着他，一輩子？順道還讓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盯上盛家？

一輩子，幾十年，那麼那麼長……

他多無辜的。

何況她也害怕，再深再好的感情，也怕被烏七八糟的事情磨爛耗光。

他多好的人。

律昭越想越舍不得。

眼看着分開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律昭更加舍不得。

盛亦明也舍不得。

沒了半點離家上大學的期待與興奮，他的全部感受都停留在要和律昭分開的現實上。

最後幾天兼職也停了，兩人都忙着收拾行李，盛亦明是在律昭的幫忙下，律昭則是夜深人靜時和周瀾沉默着一樣樣收拾。

盛亦明的東西多半是新的，為上大學重新置辦的。律昭的，似乎樣樣件件拿出來，都能扯着盛亦明說上些一二三——這是小明買的，這是和小明一塊買的，這是小明說好玩的，這是小明放這兒的……小明小明……

平常也沒發覺這些關聯。律昭不聲不響地心酸。

18号大早上，盛亦明打電話喊律昭去逛超市。

購物車裡扔了一堆零食水果，律昭才知道不是他缺什麼東西緊急着要買，問他：“買這麼多吃的幹什麼？”

“給你帶學校去。”

律昭笑，“這麼多，得背死我。”

盛亦明：“不多，水果是這幾天吃的。”

律昭想說不用吃不了這些，到底抿了抿唇淡淡笑着，一個字沒說，随他安排。

東西送回家，律昭怕盛亦明看出來家裡在收拾的樣子，又怕他看出來門口樓梯上的牆白得不尋常，更怕他不合時宜地撞上那些最近頻繁出現的讨債的人，連忙拉他出門，說我們去外面轉轉。

盛亦明問去哪。

律昭想了想，嘀咕：“去哪兒啊……”

浔遙說小不小，卻也找不來一個律昭覺得适合告别适合留點特别記憶的地方。

浔遙說大不大，大街小巷全都留下過他們的腳印，七歲到十八歲，小孩到成年。

律昭到這一刻都不敢相信，她真要和盛亦明分開了。

商場去了，公園去了，太陽西墜時，兩人遠遠跑到了城郊的紫雲山下。

世外桃源的地兒，靜谧美好，連個人影也沒有。

風也沒有，湖邊樹影下，兩人越坐越熱。盛亦明拿律昭的帽子當扇子，一下一下給她扇風。

律昭問：“行李都收拾好了？”

盛亦明點頭。

“明天哪些人送你？”

“我爸媽。”問她：“你送我不？”

律昭說：“不了吧，碰上你宿舍同學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盛亦明不理解，“以後總要碰上的啊。”

律昭勾着嘴角笑，笑了會兒又問道：“幾點了？别趕不上公交回家。”

“五點多，公交六點半才停。”

律昭就不想動了，熱，心裡也翻騰。一手撩起來長長的馬尾，一手抓着盛亦明的手舉高點，說：“熱，這兒扇扇。”

一團黏糊潮濕的頭發，盛亦明扇得大力許多，一邊伸手給她把脖子上汗濕的碎頭發往上捋。

律昭很舒服地長長歎了口氣，偏過來腦袋看盛亦明，眼睛一眨不眨的，直直地瞅着看。

盛亦明叫她看得不自覺停了手，問道：“怎麼了？”

“回去嗎？”律昭問。

盛亦明點頭，站起來把帽子給她扣上，伸手去拉她。

律昭耍賴不動，扽着胳膊，笑嘻嘻地仰頭看盛亦明。

盛亦明也跟着笑，手上使着不輕不重的勁兒，玩鬧着，開懷大笑。

“再坐會兒吧。”律昭說。

盛亦明沒松手，重新坐回到她邊上。

律昭低頭看了看牽在一塊的手，也不覺得熱了，看一會兒，笑一會兒。

“小明——”

她突然叫。

盛亦明應聲轉頭，隻看到橘黃的帽影一閃，溫熱的唇瓣貼到了自己嘴角上。

腦袋呲呲地熱冒煙。

盛亦明睜着老大老圓的眼睛和律昭對視。

沒兩秒，一聲笑從兩人相貼的唇間飄出。律昭往後退了下，扯了扯他的手，先聲奪人地怪他：“你瞪我幹嘛？”

盛亦明茫然，“我……我沒有……”

“是嗎？”律昭說，飛快地傾身又在他嘴上親了一下。

盛亦明眨了眨眼，這下不瞪了，不由自主地努了努嘴唇去碰她。

一點一點，輕輕淺淺，有好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