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萬貞兒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這不是……這不是我的字麼?”
她自小入宮,算不上飽讀詩書,隻是多少也學過一些。
還是太子的時候,朱見深自然有諸多名家指導,各個都是大學士,再次也是進士。
除非是七老八十了,誰不眼巴巴望着東宮。一山看着一山高,原多是如此。
但不是太子時,也就隻是她這麼一個稍微讀過幾年書的女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看着他讀書寫字。
“哼,我還讀這些書做什麼?”
朱見深有好些洩氣,明朝的藩王可比不上前朝那些,既不能接觸朝政,也帶不了兵了,每日除了吃喝就是等死。
也難怪,祖父英年早逝,他的兄弟倒好些活的挺長,大概是日子過的實在是舒坦吧。
可是,一開始就是藩王,和從太子去當藩王,這可差了遠了。他倒也未必不願意,隻怕不一定有這機會。
要說他别的弟弟們,皇叔可能還沒有那麼上心。但他、絕對是眼中釘肉中刺。
他一推紙筆,往床上一躺,手墊在腦後。
“不想讀了。”
他又考不了科舉,也不必如此明理,讀書還不就是為了當皇帝。
如今太子都當不了了,還不必讀什麼書了,活一天是一天算了。
“好,那今日便不看了。”
萬貞兒是不懂什麼大道理,卻也明白這孩子不容易。
她一個做宮女的,不管是太子還是王爺,她都沒資格心疼主子。
但在她眼中,他也許從前是太子,但現在并不是王爺,甚至他們也不是主仆。
夏日,鳴蟬。
她抽出團扇,在朱見深耳邊輕輕扇起來。
朱見深伸手抱住她,聞着她耳後的清香。
“姑姑,你好涼快,抱着你真舒服。”
“那就多抱一會兒。”
朱見深埋頭在她發間:“姑姑,以後若我真的能出宮去藩地,你也會陪着我?”
“當然。”
他父皇不會陪着他,母親也不會,但萬姑姑會,她永遠不會離開。
聽她這麼一說,他頓覺這日子似乎也不是那麼苦澀難熬了。
月暖日寒,來煎人壽,也不必如此。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算了。
那時,萬貞兒握着他的手,一筆一劃習字。兩人的字體,多少有些相似。
“殿下應該臨名家的字帖。”
“不。”他執拗地說,“我就要和你寫的一樣。”
後來,他又是太子了,課業繁重,有時也心煩意亂,就求着萬貞兒替他寫。
左右他倆寫的有七八分像,太傅也不一定能分的出來
他就在一旁歪着頭,看着燭光下,映出萬貞兒附下身來,衣袖在案幾上磨出細微的響動,腕間的玉镯時不時叩兩下鎮紙。
“姑姑,以後你就當我的秉筆吧。”
“秉筆、那得是司禮監的太監。汪直可以。”
“他是他,你是你。”
朱見深隻覺得燥熱難耐,突然伸手撫上萬貞兒的的指尖。
“姑姑……貞兒……”
十多年了,萬貞兒也不是神仙妖精,不可能駐顔有術、容顔不老,但朱見深隻覺得越來越沉溺其中。
毛筆一下子落在地上,隻空餘衣袖沙沙之聲。
若父皇一直在,大概他和貞兒多半是沒可能的,至少沒可能過了明路,可誰能想到……
既然他都已經是皇帝了,若還娶不到自己想要的女人,不能給她最好的,那簡直就是個笑話。
隻要他想,真的想,那就都能。
“陛下,今日又想起寫什麼了?”
“不是我。”他把羊毫塞進她手中,“寫六個字,大明成化年制。”
萬貞兒好奇,但也順從地寫了。
“寫這個做什麼?”
他神秘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如今,萬貞兒捧着雞缸杯的手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