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汪直什麼時候能回過神來,但他前些時日已經在查自己了,快的話一兩天、最遲三五天,一定給摸到自己這邊來。
所以,必須要跑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想想他廢了這麼大的人力物力心力,最後隻是捅了萬筝一刀,就覺得氣憤難耐。
當然,現在想要殺了她,也不過就是順手的事,但除了洩憤,也沒什麼用處,且不如留她一命。
從他的言語中,周誤時覺得萬貴妃應該沒事,于是說:“日後你想要再進紫禁城,那是絕對不可能了。”
“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李子龍拍了拍他的肩:“放狠話沒用,還是想想後面怎麼辦。”
周誤時好笑:“你自己把事情辦砸了,關我什麼事。”
“咱倆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不過,周誤時拒絕當這隻“螞蚱”。
“這是去哪兒?應天府?”
既然是走水路,也就無非那幾個地點。
見對方不置可否,他繼續問:“去找牛玉?”
沒想到他就這樣沒有鋪墊,直接就說了出來。李子龍身子一僵,但立刻控制住了。
周誤時幹笑了兩聲:“這不難猜,雖然你表面上說是為了報當年滅門之仇要殺了皇帝,但你我心知肚明,你也不過隻是一個棋子而已。”
擺在明面上的,統統都是棋子。
最多有個大小的分别而已,大棋子小旗子、那還不都是棋子。
“能給你買通宮裡的,隻有從前宮裡的人。”
牛玉、前任司禮監掌印太監。
“皇帝雖然把他貶到南京了,但他怎麼可能認命。”
李子龍冷哼了一聲:“你倒是不傻。”
“不管是官場還是司禮監,起起伏伏都是常态,牛玉雖然一把年紀了,看來也并不準備在南京頤養天年。”
但隻靠牛玉是不夠的,就算李子龍是個道士,想要搞來那麼多的硫磺硝石也絕非易事。
普通人不知道這些會炸,宮裡宮外還能不知道麼。
能搞到這麼多東西的隻有一個地方,那就是神機營。這裡頭的水隻怕還深的很。
周誤時說:“你挾持了我們倆,準備做什麼?”
他的命雖然不值錢,但萬筝還是不一樣的。
“利用她,要挾宮裡?”
“一個丫頭片子,能要挾誰,讓朱見深萬貞兒來換人,他肯?最多要挾個汪直吧。”
*
燭光一夜未熄,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要丢了飯碗。
飯碗還是好的,腦袋多少也要丢幾個。
“幹爹。”方行說,“陛下讓您立刻去見他。”
“陛下在昭德宮?”
“貴妃娘娘還不知道此事。”
朱見深自然是怕吓到萬貞兒,雖然萬貞兒也不見得這麼脆弱,但眼下是得小心了。
汪直跪在朱見深面前,朱見深倒還算是沉着,天子喜行不怒于色,但咱們天子到底也就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
“小萬是讓人換了太監衣服,拿着她的腰牌先進宮的。臣以為,她是覺得進來城門守衛有松懈,想試一試。”
“接着說。”
“也許是在這其中、或者是在這其後,她先發現了不對,受傷了……被賊人擒獲……”
朱見深沉默片刻:“她傷的重嗎?”
汪直喉頭哽咽,想說什麼,但眼眶先紅了,到底是沒說出來。
看他這副表情,縱然有許多責罵的話,朱見深也很難說出口了,關鍵是現在說這些也沒用。
“還發現了什麼?”
“臣查問萬歲山的守衛,發現有人多次私入萬歲山。”
汪直繼續說,“回陛下,之前臣查的坊間傳聞,和一個叫李子龍的道士有關。”
明朝的皇帝崇尚道教的不少,自然希望能夠長生不老,但顯然不得其法。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這個李子龍,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但是信衆頗多,不僅在民間很有名氣,在官員中都有些市場。
畢竟朱見深自己也信道,雖然成化一朝的大臣尚且不用像嘉靖朝那樣日日琢磨青詞怎麼寫,可若能投其所好,絕對沒有壞處。
“這兩者也許有關系,臣已經讓人去抓了。”
究竟有沒有關系,很快就知道了,就看能不能抓到人。
“查什麼、都先放在次要,立刻找到萬筝,決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她。”
若在京城,不愁查不到。各個城門、水陸碼頭,自然都已經嚴防死守。
怕隻怕在此之前,人已經跑了。
“若是對方有什麼要挾,暫且都先答應。”
不管對手是誰,既然都冒着誅九族的風險私入宮闱了,那絕對不會是針對萬筝的。
汪直重重叩首,緊握雙拳。
出了乾清宮,天邊已經開始泛出白光。方行急急跟在他後面:“師父,李子龍不見了。”
汪直腳步一頓:“是跑了,還是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