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歲被夢魇纏身,高燒不退,夏汐的死勾起她心底最隐秘的傷痛,已很久沒有糾纏她的噩夢再次席卷而來。
讓她一遍一遍經曆他臨死前的最後一幕。
她喃喃低語,含糊不清,額角的汗不斷滾落。
“求求你……别走……”
“歲歲?”林衍之擦去她額頭的汗水。
顔歲突然睜開眼睛,渙散的黑眸漸漸聚焦在林衍之的面容上。
她猛地撲過去抱住他,用盡最大的力氣死死環住他:“阿衍,别走,别離開我,求求你,别丢下我一個人,别丢下我。”
“顔歲?”林衍之怔愣住。
她哭得像個孩子,絕望而壓抑的哭聲緊緊揪住他的心,讓他無法喘息。
“歲歲,你做噩夢了。”他咽下嘴裡的苦澀,放緩聲音,手掌輕輕拍撫她的脊背。
顔歲摸上他的臉,猩紅的眼眶飽含淚水:“對不起,對不起阿衍,我護不住小汐,也護不住你,最該死的是我,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你根本就不用死,都怪我,都怪我!”
林衍之溫柔地抹去她的淚水,動了動唇,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阿衍。”顔歲看着他,哭聲漸漸低下來,“這一次,我一定保護好你,别離開我,阿衍。”
她輕輕阖上眼睛,無力地倒在他懷裡。
林衍之垂眸,滾燙的淚珠砸落在她眼下,混合着她的淚水一同滑落。
顔歲反反複複燒了三天,才終于退燒,之前的傷勢未愈,加上這次的折騰,元氣大傷。
黑色的天幕如同一張大網,将整個世界籠罩其中。
閉阖的眼眸緩緩張開,又疲憊地閉攏。
“歲歲?”
顔歲再次睜開眼,黑色的眼珠展露,黑眸沉沉地看向守在床邊的人。
“歲歲?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林衍之溫聲問。
顔歲搖搖頭,耳邊似乎還回蕩着舊日的聲響,看到手上的輸液管,望向四周:“這是哪?”
“這是一家小診所,我們已經在北赫市的安全區中了。”
顔歲曲起手臂坐起來,喉嚨幹澀地發疼:“其他人呢?”
“在附近的一家旅館。”林衍之忙站起身,将她身後的枕頭拿起來,扶她靠下。
屋外天色昏暗,顔歲靠坐在床頭,從窗口望出去,能遠遠看到橫空伫立的高牆,還有明亮的燈光。
而這裡的一切卻好似隐沒在黑暗之中,連燈光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餓嗎?吃點東西好不好?”
林衍之問道,見她沒有回應,隻是直直地看着那處城牆,開口解釋道:“這裡的人說,那裡叫中心城,病毒爆發的時候,還沒有那堵牆,是周圍一片安全區域建立後才圍建的。”
顔歲收回視線,目光落到他的臉上,眼瞳才染上一絲溫度:“總有一些人,喜歡标榜自己的不同,彰顯自己的權利。”
林衍之愣了一下,這場病,抑或是夏汐的死,似乎帶走了她身上的一些生氣,這樣的顔歲讓他有些陌生。
顔歲似乎并沒有留意到他眼底的錯愕,漆黑的眼眸幽深又死寂。
“歲歲?”
“我沒事。”顔歲握住他搭在病床上的手,有什麼東西在她的眼中一點一點沉澱下去。
腳步聲自病房外響起,慢慢向他們的方向靠近。
顔歲看向門口,顔晟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
“歲歲醒了?”顔歲昏睡的三天裡,時常呓語,這是顔晟這三天裡第一次看到清醒的女兒,可她冰冷的眼神讓他的腳步停滞在房門口,腦海裡不由自主回憶起那晚她眨眼間取了這麼多人的性命,夜色再深都掩蓋不去染紅的河水。
“有事嗎?”顔歲冷淡地問道。
顔晟猶豫了一下,還是跨步走進病房。
他看向坐在一邊的林衍之:“小林,讓我們單獨談談可以嗎?”
林衍之看了眼顔歲,點點頭,站起身安靜地退出病房,将空間留給他們。
顔晟在凳子上坐下,凝視着面前這個小女兒,心裡似有千言萬語,可面對顔歲冷漠的面孔,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想不通,顔歲從小就是乖孩子,性子有些膽小,小時候大聲說幾句話都會臉紅,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個模樣,槍法精準,殺人不眨眼,看着他的眼底沒有絲毫溫度。
他不由問:“你是誰?我的女兒呢?”
“她已經死了。”顔歲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
“你說什麼?”顔晟猛地站起來,聲音顫抖。
“我說,她已經死了。”死在那個荒蕪的,沒人在意的角落,一點一點腐爛掉,變成一具惡臭的,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屍體。
“顔歲,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你認真地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告訴爸爸,到底是怎麼回事?”
“爸爸?”顔歲勾起唇,露出笑容,笑意卻不達眼底,思緒再次被回憶淹沒,那個可笑的女孩連跑向她愛人的勇氣都沒有,一個人在末日下遊蕩,多少雙充滿惡意的眼睛牢牢盯着她。
壓在心底的最不堪的回憶被翻出來,她曾經像狗一樣匍匐在别人的腳邊乞讨,聽過這世上最污穢的言語,為了果腹,任何東西她都能咽下去,沒有尊嚴,沒有希望,日複一日麻木地活着。
漸漸地善良從骨子裡褪去,天真的棱角被磨平,她開始學會算計,學會刀往哪裡紮才最緻命,學會習慣鮮血和死亡。
“顔歲!”顔晟憤怒的聲音強行将顔歲的神思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