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豐在營帳内一頓安排準備,還替夏侯曜的臉上施了些粉黛,叫自家主子瞧着蒼白無力,更加弱不禁風:“……”
“有話便說。”夏侯曜也看着鏡中的自己。
“殿下,您這般與少師大人周旋,難不成真要到……”瑞豐一咬牙:“奴才是自小陪着殿下一同長大的,實在是……”
“大仇未報,不必心疼。”夏侯曜冷冷道:“他日若宇文淵能信守諾言,将我扶上那個位子,我自然會許他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便是拿我……也無不可;可若是他做不到,那也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瑞豐聽他說到後面咬牙切齒的,似乎恨極了遭人淩辱:“奴才瞧您與少師大人相處,實在是累得慌。”
“若是自身羽翼未豐,尚不足以一戰,自然要尋求旁的法子。”鏡中的青年分明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神情卻透出幾絲清冷與狠厲來:“再瞧瞧。宇文淵不好糊弄。”
瑞豐便又仔仔細細地查看他的臉上和衣裳,看看有無不妥之處。不多時,瑞年從外頭進來:“殿下,霍侍衛來了。”
“請他進來。”夏侯曜在轉瞬間換了一副姿态,細細咳嗽起來。
“六殿下。”霍刀進帳,走上前單膝跪地:“方才軍中來了急報,我家主上實在顧不得探望殿下,特意叫前來屬下告罪,還望殿下恕罪。”
“……無妨。”夏侯曜面上并不表露情緒,隻是語氣略略失落:“前線要緊。他……他走了麼?”
霍刀道:“屬下來時,主上正要出發。”
“那霍侍衛快去吧。阿淵……少師大人在外離不得你。”夏侯曜捂着心口:“還有,咳咳,霍侍衛,他……可收到我的東西了?”
“是。屬下辦事,還請殿下放心。”霍刀擡眼:“殿下注意身子。屬下告退。”
直到霍刀徹底離開,且吩咐了瑞年看着走遠,夏侯曜才冷了臉。
瑞豐道:“殿下,少師大人從不會這般,會不會是察覺出了什麼?”
夏侯曜搖頭:“想必軍中急報并非小事,連他也不敢耽擱。”
瑞豐瞧着主子的臉色不好,竟比方才還要病态,不敢再多話。
帳外,瑞年送了霍刀,急急地跑了回來,一進帳便高喊道:“殿下!殿下!不好了!”
“何事?慌慌張張的!”瞧夏侯曜皺起眉頭,瑞豐便趕緊呵斥。
“德妃娘娘朝咱們這兒來了!”瑞年撲倒在榻前:“奴才方才去送霍侍衛,正巧碰見德妃娘娘的儀仗。奴才緊趕慢趕地先跑回來,殿下您快準備接駕吧!”
瑞豐一邊聽着,一邊走到帳前,掀開帳簾的一角:“……殿下,德妃娘娘帶着一隊侍衛。”
夏侯曜的臉上已是一副極其不悅的神色。先是宇文淵的一反常态,再是那個不好惹的女子,但他很快便壓住不悅,站了起來,隻聽帳外的内侍們一同喊道:“德妃娘娘到——”
夏侯曜跪在自己的營帳中央,帳簾被掀起,他先是瞧見幾個走路幾乎都沒聲音的内侍的衣角,随即下人們分開兩隊,讓出一條正對着他的路來,最後出現的是一條拖地的淡紫色長裙。
夏侯曜低着頭,語氣十分恭敬:“德妃娘娘。”
長裙緩緩踏進來,路過夏侯曜,并未喊起身,夏侯曜隻好跪着轉身,面朝方才還是自己在躺的那張貴妃榻。
直到長裙的主人緩緩坐下,帳内也都安靜下來,才響起一道略顯威嚴的女聲:“不是身子不好?起來罷。”
夏侯曜竭力掩飾着眼中的厭惡,起身後仍舊垂着頭。
“上前來。”女聲又道:“瑞豐,你家主子的病如何了?”
瑞豐跪下:“回娘娘的話,殿下尚在病中,症狀雖不及前幾日那般嚴重,卻也還難受着。”
“是麼?”女聲頓了頓:“本宮瞧着,倒是極好的。”
夏侯曜給瑞豐使了個眼色,道:“娘娘,奴才們不敢怠慢,自然說得嚴重了些,兒臣自覺已大好了。”
他說話時也不曾擡眼,隻一味地盯着榻上女子的裙角。女子卻道:“擡起頭來,看着本宮。”
夏侯曜略遲疑地擡起頭。德妃還是他記憶中的那副模樣,她雖是當今皇後的親妹妹,可與皇後的溫婉大氣截然不同,容貌生得頗具威嚴,眼神也淩厲,整個皇宮上至皇太後,下至小女官,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這般令宮人畏懼的女子來。
夏侯曜卻并非畏懼于她表面的正顔厲色:“娘娘有何吩咐?”
“六殿下如今有了能耐,本宮豈敢吩咐。”德妃的聲音毫無感情:“連旸兒和昀兒都吃了這個暗虧,如今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本宮若是惹了六殿下,他日豈非連命都要保不住了?”
夏侯曜拱手道:“是兒臣不中用,身子孱弱,未能及時探望三哥與九弟,兒臣知錯。待兒臣身子好些,自當親去探望服侍,還望娘娘息怒。”
“……罷了。”德妃将眼神移開:“本宮的話,六殿下是真聽不懂,還是裝聽不懂,都不要緊。六殿下是個明白人,想來本宮也不必多言。”
夏侯曜微笑:“娘娘教誨,兒臣謹記于心。”
“那便還按從前的舊例。”德妃話音剛落,身邊的侍女便拍了拍手,從帳外應聲走進來一名内侍,手中拿着一根木制戒尺,來到夏侯曜面前站定。
德妃從侍女處接過一杯茶,慢條斯理地用茶蓋輕沏,再漫不經心地輕吹,聲音也是輕描淡寫的:“動手。”
“六殿下,得罪了。”持戒尺的内侍略略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