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瑞豐小心翼翼道:“如今這情形……殿下……”
夏侯曜道:“她是來退親的?”
瑞豐道:“殿下說笑了,要退親也不該進宮來,況且……少師大人也一直未允這門親事的。是皇後娘娘吩咐人,将她接進宮赴宴的。”
“那便是慰問了。”夏侯曜怔怔道:“皇後真是好興緻。”
瑞豐忍不住嘟囔:“便是慰問,也還輪不上她!少師大人可從未應下這門親事!”
“我與宇文淵又有何幹系。”夏侯曜輕聲呢喃,眼神放空,已是走神的狀态了。許久,他指着架子上的衣裳:“替我更衣吧。”
堰舒立朝雖還不久,但在外有幾員猛将,在内又有肱股之臣,舉國内外與朝中上下倒都是一切平順的,餘慶帝也喜好熱鬧,遂大内時常有宮宴,宮人們都習以為常。
禦駕回銮,後宮諸事便由皇後姐妹操持,一切俱井然有序。
夏侯曜一邊輕輕咳嗽,一邊走入太和殿。時值傍晚,宮宴尚未開,他便走到後院,站在顆顆花樹下細賞繁花。
這些樹……倒是與祈國寺中的那些聚緣樹有幾分相似。
宮人們往來其間,夏侯曜本在失神地想着一些事,幾句話卻清晰準确地傳入耳中:
“還是長公主呢!連‘觥籌’的‘觥’字的不認得,當場念錯,真是丢人。”
“林惠那馬背上的草莽國,怎能與我堰舒相較?”
“太子殿下尚未确定登基,這三殿下也是日後炙手可熱的帝位人選。唉,實在可惜啊,要與這樣的女子結親,真是……我看她是連話都聽不懂的。”
“可不是麼?瞧她說話那樣子,我看了都難受。咱們三殿下金枝玉葉的,怎能忍受這樣的‘公主’做妻子。”
夏侯曜越聽,眉頭皺得越深。瑞豐最懂他,察言觀色下正要站出去喝止,忽然聽到一道極其溫柔的女聲用略帶嚴厲的口氣喝斥:“住嘴。”
幾個站在長廊下偷偷嚼舌根的宮人一驚,頓時亂作一團,待看清來人後,躬身齊道:“李姑娘。”
夏侯曜見此女一身既得體又不招搖的宮裝,便知她十分重視今夜的宮宴。她長得比一般的女子略高些,與聘羽不相上下,身形并不單薄柔弱,面容十分平靜有度。
她邁着從容的步伐走近,眼中卻有些愠怒:“背後枉議他人長短,成何體統?合該鉸了舌頭,送去刑獄司服役。”
幾個宮人立刻吓得跪下,磕頭連連道:“奴才知錯、奴才知錯。”
李雲心的神情稍稍定下些來:“公主遠道而至,帶來的也是林惠國上下的親好之意,她自小在草原上長大,隻會講家鄉話。便如你們,不也是隻會講中原話?若是你們到了林惠,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卻被人嘲笑不會說話、不懂念字,你們又作何感想?心中又是何種滋味?”
宮人們隻管跪趴在地,不敢言語。
“……将心比心。公主日後是要同三殿下成親的,會在堰舒長久地居住,便是她無論如何也學不會講中原話,那也是聖上與三殿下要操心的事。”李雲心道:“若是再叫我聽到宮中有人嚼這樣的舌根,我便告訴聖上,你們幾個首當其沖。”
宮人們連連磕頭,說不敢了,再不敢了,也會約束其他宮人,雲雲。
李雲心見他們磕頭,伸手道:“起來吧。我也隻是在糾正你們的言行。你們既在宮中伺候,自是不同宮外的,需格外注意些。所謂禍從口出,宮牆内一個不留神,就是要掉腦袋的。況且,我并非你們的主子。”
内侍們道:“姑娘自是主子,宮内宮外都是主子。”
李雲心揮揮手:“罷了。你們去忙吧。”
夏侯曜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李雲心攜侍女們離去,才對瑞豐道:“宇文行郎倒是真心為兒子好的。這樣的女子,比得上國朝最尊貴的公主。”
“……”瑞豐想問,那殿下是贊許少師大人娶李姑娘的麼?但見夏侯曜的樣子,倒不好說他是否已認定宇文淵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