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麼?
裴甯并不明白野人少年這突如其來的改變——不,這也許并不能說是突如其來,早在幾天前,野人少年似乎就已經變得消沉。
隻是被肉食刺激了一下,他才變得活躍起來,平時就一直待在漆黑的角落裡不移窩,完全沒有了剛開始不停撓牆、試圖“越獄”的活躍。
看着趴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甚至被他戳了都沒反應的野人少年,裴甯完全沒有自己終于被允許靠近的高興,反而感到十分棘手。
裴甯原本以為是野人少年的身體出了問題,但是檢查了一下,野人少年身上并沒有外傷,按壓五髒六腑也不見對方痛苦,内傷也可以排除……裴甯回憶起今早野人少年搶食時快如疾風的樣子,他确信野人少年的身體機能并沒有發生太大改變……
如果不是身體出了問題,那麼,就隻能是精神和情緒了……
裴甯摸了摸野人少年背上的“毛”,或者可以說是頭發,野人卻還是恹恹的樣子,沒有反應,而當裴甯把食物送到野人面前時,少年終于有了反應——卻是别過頭去,将臉抵在地磚上,一副拒絕進食的姿态。
回憶起這些天野人少年漸漸變得倦怠和沒有精神(搶食時除外)的樣子,裴甯心中突然有了明悟。
難道說是——
抑郁症?!
是了,野人少年本來就生活在荒蕪卻遼闊的曠野中,雖然滿眼都是紅紅黃黃的土,除了土還是土,每天都在不停挖坑挖坑挖坑……但是至少自由自在!
而這地下室雖然日涼夜暖、溫度适宜,又不缺食物,衣食無憂,還有明亮溫暖卻不傷人的光,但是在野人少年眼裡,隻怕這裡狹窄逼仄、陰森可怖,使他不得自由,是不知名的怪物用來囚禁折磨他的地方!
雖然裴甯一開始隻是想救對方,後來也隻是希望對方能夠成為他的同伴,但是裴甯将野人少年一直關在庇護所,與将森林中的虎獸關入動物園,又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别?
原本自由如風的野獸被關入了密不透風的“籠子”,可不得抑郁嗎?
裴甯越想越有道理,心中生出懊悔之餘,又不免感到了些許不舍和傷感。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抓到——不是,找到的活人啊。
雖然是一隻不能交流的野人,但好歹也是個人。
如果放走了……恐怕他以後未必還能見得到其他人類了吧。
裴甯輕輕摸了摸對方的頭發,而對方則蜷縮在一起,變成一個球,把臉都抵在地上,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态……雖然野人也不會說話就是了。
雖然不舍,但是裴甯還是很快下定了決心。
于是讓他繼續這樣消沉下去,甚至抑郁而亡,倒不如放他自由。
畢竟現實動物園當中,這樣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動物尚會因失去自由而死,何況是人?
他也不必再擔心自己的農田能不能養得起兩個人的事情了……裴甯苦中作樂地想道。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那便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在那怪物離去後,野人少年便一直保持着這樣頭靠地的姿勢,旁邊的飯碗也原封不動地被放在一邊,任憑自己陷入昏沉的狀态中。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了輕微的開門聲。
隻見那怪物時常出現的地方,如往常一樣散出了幾縷光,随即消失不見,緊接着,那怪物拿着耀目的光從無法靠近的黑暗中走來,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野人少年也曾經接近過那怪物和光明一同出現的地方,遇到的卻是他永遠也無法撕裂的黑暗,有什麼堅硬的屏障抵擋在他和那怪物中央,使他無法靠近這光明的源泉。
沒有石頭和土塊能夠阻擋他的利爪,但是那件無法用石頭和土塊形容的東西卻可以,這讓野人少年心中生出過不甘,還有畏懼。
而當他發現自己連地上的石頭和土塊都挖不動時,恐懼和對未來的迷茫就将他牢牢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