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随瞳孔猛的一縮,喉頭上下滾動了兩下,脖頸上的青筋像潛伏的蛇突然繃緊。
隔壁桌不聽話的小孩正拿筷子敲碗,瓷勺在碗沿撞出刺耳的聲響,叮叮當當吵鬧地聲音和他們這桌死水般的寂靜瞬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許之遙看着顧随,思緒卻被拉遠到那年冬天。
冷風像鈍刀一樣刮着人臉,散步路上的橋邊圍滿了一堆人,他們正神色各異的朝橋下江面張望。有人舉起的手機屏幕在暮色中閃着冷光。
等走近了,才知道,是有女的自殺跳河了。江水黑得像潑了墨,周圍圍了一群人,卻沒有一個人跳下去。
橋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天色已晚,零星的路燈光暈在江面上暈開模糊的黃色光斑,加之寒風凜冽的冬天,風吹在臉上生疼,更不用說水面溫度低,如果跳下去,萬一人沒救到,反而犧牲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但也有幾個好心的人,他們已經脫了羽絨外套,正爬到欄杆外的橋墩上,呼出的白氣凝結又消散,躍躍欲試地打算跳下去救人。
周圍人爆發出議論聲,阻止聲。
“那女的自己不想活了,救她幹什麼?”一個裹着貂皮大衣的女人把臉埋進毛領裡。
“她怎麼不去沒人的地方跳!”一個平頭男邊說邊調整手機拍攝角度。
“作孽哦,她爸媽含辛茹苦給她養這麼大,她怎麼想死的哦!”老爺爺的皺紋裡夾着不滿。
“你們跳下去救她,萬一你們自己犧牲了呢?你們沒家人了嗎?”抱孩子的女人滿臉的不贊同。
反對跳河救人的有,當然也有好心腸,同情跳河女的人。
他們自己不跳下去救人,反而在哪裡嘴上沖好人。
“都是一條生命,能救的趕緊去救啊。”胖女人搓着動紅的雙手。
“可憐啊,年紀輕輕。花一樣的年紀,死了多可惜。”紮馬尾的年輕姑娘聲音帶着哭腔。
絮絮叨叨議論間,準備跳的人卻一直都還沒有跳。他們手指在欄杆上敲打,像是聽進去了周圍人的說話。
就在這時,原本和許之遙走在一起的顧随突然松開了和她握着的手,她的掌心失去了溫度,像被抽走了所有血液。
随即他迅速脫了黑色羽絨服遞給許之遙,羊絨衫袖口在她手背上擦過,像一片即将飄走的雲。顧随隻穿了一件薄款V領羊絨衫,再許之遙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他便單手撐着欄杆一躍跳到了江裡。
看着消失在橋上的背影,許之遙渾身僵硬,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耳膜裡全是自己血液崩湧的轟鳴。
周圍人驚訝的聲音此起彼伏。
“有人跳下去救人了。”聲音裡帶着看戲的興奮。
“那女的剛才還在江面,現在沉下去了。”語氣像在解說。
“媽呀,怎麼能跳下去救呢?前年我有個侄子跳下去救人,就再也沒上來了。老人白發人送黑發人。”顫抖的聲音裡滿是後怕。
“救人不可怕,就怕被救的那個人不想活,把救人的也拉下水!”這句話像是刀子般插進許之遙的耳膜。
絮絮叨叨的聲音充斥在許之遙耳膜中。
她站在橋邊,腿猶如灌了鉛般,千斤重,挪不動,身心涼涼,神情有些麻木,隻有紅紅的眼眶洩露了她的擔心。指甲不知不覺陷入掌心,留下月牙般的痕迹。
“小姑娘,跳下去的是你男朋友嗎?真勇敢。”
“美女,那是你哥哥嗎,水性好嗎?”年輕男人遞來的紙巾在空中抖動。
“小姑娘……”
耳邊叽叽喳喳一堆話,許之遙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她扔下了顧随的羽絨服,衣角掃過地面,發出輕微的聲響,再有些人詫異的目光中,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橋邊,腳步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在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