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陽台的門沒關緊,開着一條縫,海風吹進來,将垂順的白色紗簾吹得飄起,珍珠簾也碰撞輕響。
房間裡多了一股潮濕的水汽。
李樂遊才睡下去不久,忽然被一種難以忽視的視線給盯醒了,她眯縫着眼,看到床邊坐着一個黑影。
外面的月光朦胧,她隻隐約察覺那好像是個男人的影子,因為很大隻。
問:如果一個單身女性晚上醒來發現有個陌生男子坐在床邊盯着自己,并且距離很近,會怎麼做?
李樂遊當然是瞬間一個激靈,抄起床頭櫃上随便一個裝飾用的重物,往湊近自己的人腦袋上來了一下。
重物和腦袋碰撞的聲音很清晰,聽得出來她這一下打得不輕,當她驚魂未定地瞪大眼時,有帶着腥氣的濕潤液體濺在了她的臉頰上。
淡淡的鏽味和水腥味一起滲透進鼻腔。
李樂遊躺在床上,手裡還拿着那個金屬裝飾天鵝,心髒咚咚跳得快要沖出胸腔。
驚吓和後怕中,她意識到自己床邊這個人,很有可能是這個城堡的主人,美人魚拉歐姆先生。
雖然她很想理直氣壯地怒斥對方半夜摸到自己房間裡吓人的不正當性,但這裡不是她講法制的老家,而且她現在作為一個沒人權的實驗體,還在人家的手下讨生活,性命都還沒有保障,談其他的就有點奢侈了。
基于求生的本能,李樂遊松開那隻金屬天鵝,強行擠出一個笑,張口就要瘋狂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老大我剛睡糊塗了不是故意要打你的要不你打回來吧别殺我!
坐在床邊的人比她先開口了,他說:“是你嗎,李樂遊?”
“對不……啊?對對對,是我。”李樂遊心想,他還特地去找蘇薇奶奶問了我名字嗎,突然夜襲也是某種面試的一環嗎?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剛剛……”李樂遊邊道歉,邊試圖從床上坐起來,想要去夠床邊的台燈開關。
她的手沒碰到開關,先被另一隻手抓住了。
那隻手異常冰涼,完全包裹着她的手,并且拉着她的手貼到了一張同樣冰冷的臉上。
李樂遊僵在原地,後背一層寒毛齊齊起立。
因為她的手被迫貼在拉歐姆的臉頰和手掌之間,他的臉還在她的手心裡摩挲。
他臉頰上不斷緩緩流下那種腥氣的液體,浸潤進李樂遊的手掌手指縫隙裡,黏膩地随着他的動作塗抹。
李樂遊能感覺到手掌下滑膩的皮膚,摸上去一點皺紋都沒有,高挺的鼻梁和睫毛都在她掌心劃蹭,以及對方鼻子裡輕輕的吐息都噴在她手心裡。
啊!!!這是在幹嘛!在幹嘛!
李樂遊簡直要尖叫了,是是是,她是說過隻要能活下去幹啥都行,但是一上來就……啊,這到底要幹嘛?
傷口,對,傷口要不先去處理一下?
要不先開個燈?
我先道歉?先認識一下?我先看清楚你長什麼樣,我再做下心理準備?
李樂遊腦子那一團漿糊裡遊着五千隻大喊大叫的鴨子,被牽着的那隻手從手指到手臂都發麻,靠在床頭櫃上陷入半身不遂的死機狀态。
“你是真的,你在呼吸,你的心跳很快……是你回來了。”拉歐姆又說。
比起剛才喊她名字的暗啞,這一句聲音更加清澈,聽得李樂遊腿一彈。
該說不說,美人魚在聲音好聽這方面是有種族優勢的。
“如果是你,為什麼不說話?”
“啊,我……”李樂遊拼命想,自己現在該說點什麼,求饒嗎?還是自我介紹?
拼命轉動腦筋的人類吞吞吐吐沒決定好回答選項,貼着她掌心輕柔說話的人魚突然語氣一轉:
“你真是個騙子……你這個騙子,你不是答應過我嗎?你答應過我,你在騙我……我以為你在騙我,你為什麼沒有騙我,你回來了,可你為什麼來得這麼遲……”
李樂遊不敢說話了。
面前這個人魚的語言系統好像有那麼一點詭異,這個邏輯前後都不通順。
“你是個騙子,我真恨你。”
他的語氣逐漸瘋癫,而且哭了出來。
“我再也不會愛你了,我不愛你了,我已經忘記你了。”
李樂遊還被按在他臉上的手,觸摸到了從他眼眶裡溢出來的液體,這次是灼熱的,沖淡了血液的滑膩感。
李樂遊差點也陪着他一起哭了。
現在她要怎麼演,是進入替身環節了吧?直接恨海情天嗎?
“你、你别哭了。”李樂遊求饒。
不停喃喃說恨她的人魚将臉埋在她手裡,又突兀發出一陣帶着哭腔的笑:“你是在害怕嗎,看到我這個樣子,感到害怕嗎?”
李樂遊:“那個,我其實也沒看清你什麼樣子。”
“那你告訴我,你還記得我的模樣嗎。”
如果真的長得很花園裡那個雕塑一樣,那她應該是記得的。
“記得吧。”李樂遊心虛。
他于是又發出一聲聽起來就很命苦的笑:“你真是個騙子,你不記得我了,否則為什麼不來找我。”
李樂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