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生日,母親都會為你準備藥浴,這是姥姑的秘方,你覺得很痛,但是看着母親充滿愛意的眼神,你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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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第二天,母親沒有出門。
白天來送禮貨的村民等來開門的母親。他們面色沉沉。
你出門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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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母親都沒有出門了。每一天都有人帶着禮貨敲門。每一天都有新面孔來村裡。每一天都有更多人離開。
新的老的所有人一如既往對你微笑,唯獨母親面沉似水。她還是每日愛撫你。
但是村裡快沒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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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你沒有聽到敲門聲。于是你打開每一扇門,每一口甕,沒有活物。
你跑回家,母親仰面躺在床上,八條手臂攤開。你告訴她大家都不見了。
母親用一隻手攥住你,她握的很緊,像箍碗的銀圈一樣緊,你感覺好痛。但是母親沒有松開。
母親想用最常看你的臉面對你,但是偏不過頭。你把自己的臉放到母親最上面的眼睛前,輕輕叫母親。
母親,母親,你怎麼了,大家都走了。
充滿愛意的眼神注視着你,好多愛,可是,母親躺在床上,隻能由你觸碰她。而你,感覺,好餓。
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
你緊緊反握住母親的手,力量好像從連接處轉移了,母親松開,卻被你握住。
她用一種你沒有理解的眼神看你。
母親?你問。
然後八條手臂忽然纏上來,交錯壓住你的背,把你推向母親,正對的臉檀口微張,像花瓣一樣裂開。
在觸碰之前,手臂力道一偏,你的頭埋在母親脖頸處。
都死了,姥姑的子民,我也要死。
母親用沙啞的聲音說。
死?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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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死了。
應該是這麼說,按照母親的說法,她死了。
你好餓。
平時的飯都是母親每日帶回來,現在你沒有東西可吃了。
母親躺在床上,她沒有走,但是不再注視你愛撫你,而且,不香了。
沒有吃的,你也快要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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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和你一樣兩手兩足的人出現了。
他一直在捋長長的胡子,胡子底下編成小辮,系着綠色有裂紋的石頭。晃來晃去的。他說自己是了了道人。
老道士說,怎麼有你一個?你怎麼活下來的。
嗯,母親死了,大家都死了,我好餓。
好餓,好餓。
可憐人,他歎氣,這世道不容人啊。
世....道、容人?容誰,容媽媽嗎,容我?
讓你做個明白鬼也無妨。疫大人從此地渡江去神京,沿岸千裡無物生還,消息靈通的修士早都避開了,隻有凡人離不了根。
唉...沒辦法。
為什麼要去神京?
你怎麼敢揣測大人的行蹤!不過也算你們倒楣,大人心情不好,你們本來不用死的。
不用死?心情...不好?
可不是心情不好,聽說夢都的方相氏沈準備的胙肉居然有痣,疫大人被拂了面子,上面人有...庇佑,不會受累,那就隻能...唉,怎麼敢啊,給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麼樣冒犯大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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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不明白。
為什麼有痣的肉就不能吃,為什麼心情不好你們就會死,本來不用死,是說大家都可以和以前一樣嗎?
有一種讓你難受的東西在胃裡不安分地作亂。
那個老頭走了。他隻和你說了一會話,然後就變成紙片一樣的人形晃晃悠悠飛遠了。不過你聽見他嘟囔着要去參加“大灌”,就在神京。
歲星晝見,太白經天,月入氐。
聽不懂,記下來。全都記下來。
你也要去神京。
你想,疫大人應該和大家有一樣的去向。不然,母親就太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