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告裡的那場雨到底是沒有落下來,航司發布了新的通告,已經開始售票。
很巧,從香港到澄州正好有直達的飛機,下午一點起飛,七點多就可以落地。
周寅不知道從哪兒弄了一輛新的車,開車送她去機場。
好在這段路上都還算風平浪靜,兩人一路無話,一直到國際機場,周寅推着行李送她進去,才終于說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這段時間抱歉了。”
“嗯,你是該抱歉。”
宋别用紙巾擦了擦手,扔進一邊的垃圾桶:“誰讓我大度。”
周寅笑了一聲,沒說話,看着她走進去,身影慢慢淹沒進人群。
手機在這時候響了起來,剛按下接聽鍵,裡面就傳來桑帛的聲音:“周寅,阿努帕給我打電話了,這次消息給漏出去了,讓我趕快回泰國。”
“你告訴他,自己已經吃過一次槍子兒了,不想再吃第二次。”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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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别在飛機上又睡了一會兒,睡得很淺,迷迷糊糊做了個夢。
這次沒有夢到被判二百多年了,反倒是夢見了更年輕的時候。
她從小就很聰明,連着跳了兩級,十三歲保送高中,十五歲再次保送,十六歲就走進了大學校園。同樣天賦異禀的還有另一個,謝琅。
謝琅年輕時也很說得上是春風得意,頂着全市第一和數理化全滿的頭銜大搖大擺走進高中,不止如此,還有一張實在俊俏的臉和一個開着油亮亮黑車的爹。
那時候謝琅在一班,她在二班,學校裡是平行班,兩人從來沒機會分到一起去,後來一個選文一個選理,徹底結束了終日以來的較量。
夢裡記起那時候謝琅挺中二的,但很善良。比如有一次,幾個同學堵着她一個接一個請教問題,謝琅卻以為人家欺負她呢,從樓梯上一個飛踢下來,把别人踹到的時候給自己也摔了。
飛機上的播報聲響起,宋别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揉了揉眼睛,動了動脖子,透過舷窗看外面的景色,已經夜了。
手上的腕表顯示着時間,六點四十二分。
出機場時差不多七點,宋别掂着手裡的行李箱打車回家,坐上出租車時腦子還是有點不清醒。
繞來繞去,終究落回到那個夢裡。
宋别在計程車後座閉着眼睛想,無論如何,當時那麼光彩照人的謝琅都不該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現在什麼地步?
她又仔細想了想周寅的樣子——沒錢是肯定的,來來回回那幾件衣服不是黑就是白,偶爾戴的手表的表帶都被磨損地不成樣子。
然後就是,算計,沉默,就算張嘴也說不出什麼好話。哦對,還有缺德,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以前那見義勇為的三好學生仿佛不存在似的。
她在心底感歎了一聲,哎,歲月催人老啊。不像她,從小到大都不怎麼有良心這東西。
計程車很快到了小區門前,宋别給了錢,拖着箱子上去,按了按門鈴,裡面傳出來她媽喬敏的聲音:“來了來了,每回都不帶鑰匙……”
打開門,宋别揚了一個大大的笑,張開雙臂對準她:“Surprise! ”
喬敏愣了足足有好幾秒,反應過來立馬用手虛虛錘了她一下:“回來也不說一聲,你媽我這麼大年紀了,經得起你吓唬啊。”
“說什麼,您永遠十八。”宋别收回手,拍了拍喬敏的肩膀,拉着箱子走進了家門。
“爸還沒回來嗎?”她在屋子裡看了一圈,最後坐在沙發上,對着喬敏說:“我說,我給你們打的那些錢是不夠用嗎,幹脆你們倆都把工作辭了,好好享受享受晚年生活,犯得着這麼累挺嗎。”
喬敏一邊系着圍裙去廚房一邊回她的話:“喲,咱家還出了個大款呢,看這語氣豪的,還知道自己姓什麼嗎。”
“甭諷刺我。”宋别笑了一聲,坐在沙發上點煙,順帶伸手按開電視的開關,“這是為了你們好,一個老師,一個警察,都不是什麼輕省的活,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是什麼。”
宋别對他們其實是含着那麼點諷刺的,太清高,太英雄主義,指望着誰能記他們的好呢。都不如能握在手裡的東西實在。
還有林康安,也是個“英雄病”上瘾的。
“你給那些錢我們也花不完,也算是給自己找點事幹。您大老闆事多,就不勞您惦記了。”喬敏道,開了火開始炒菜,說什麼也聽不見了。
她端着飯菜從廚房出來時,林钊正好到家,開門看見坐在沙發上抽煙的宋别也是吓了一跳。
一是因為宋别回來了。
二是因為自己這個一向懂事的女兒竟然開始抽煙。
喬敏也看見了,冷着臉訓斥:“出去幾年,你都學了些什麼東西回來,快點掐了,别再讓我看見你抽這東西!”
宋别聳聳肩,兩指把煙給撚滅,撇進一邊的垃圾桶裡,目光轉向林钊:“爸,您是警察,這犯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