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他回過頭,整個人都陷入光亮,被長睫遮住的雙眼看着某處:“如果沒辦法逃走,宋别,我會把你送出去。”
“拿你自己當籌碼嗎?”宋别敏銳地猜到這一點,唇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周寅,你他媽圖什麼。”
先是因為她一個謊言不顧死活地跑到緬甸,現在在這個關頭又把生還的機會給了她。為什麼?憑什麼?
如果她是周寅,逃出來的那晚就要一槍把人崩了,更别提讓她活到現在。
她也不信他們之間有什麼感情可言。
“你出去之後,去找一個叫倫拉維的人,泰國人,在曼谷,但和佤邦關系很密切,你告訴他,桑坦死了,但他手裡還有關約的一座軍械庫,現在那個軍械庫的地方,隻有桑帛知道。”
宋别沒想到得到的信息量這麼大,而且這麼不可思議。她很快反應了過來,睜大雙眼看着他:“倫拉維是泰國那邊的人,你想靠這個軍械庫讓兩邊争起來,自己好脫身。什麼樣的軍械庫,會值得泰方的人動手?”
“關約的軍械庫。”周寅到底還是說出來,“關約集團,幾年前金三角的頭号毒枭,你覺得值不值得動手?當然,我盡量不讓我們落到那種地步。”
他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談論今晚的天氣,隻可惜兩人現在實在是狼狽無比。被大雨圍困在暗無天日的山洞裡。
宋别抿了抿唇,慢慢捋清了關系。
倫拉維是泰國人,眼下看來至少是和泰國官場有些關系,也算是泰國和佤邦之間的聯系人,不僅如此,他還是馮的中間人。
無論是和佤聯軍做生意還是和泰國,想要把馮拉下馬就是給他們找不痛快,斷人财路猶如殺人父母,她不得不顧念着這邊。
畢竟這些高山雨林裡最不缺的就是一群亡命之徒。
不過現在最該關心的,還是他們能否從這裡活着走出去的問題。
宋别動了動胳膊,覺得已經不大疼了,幹脆拆了紗布和固定的闆夾,換上那套迷彩。
周寅坐在一邊看她穿上這套衣服,覺得還挺像模像樣的。尤其是在車裡端槍上膛爆那些人的頭時,鮮血和塵土一起濺在她臉上,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惡鬼。
“你的傷沒事吧?”她換好衣服,突兀地問了這麼一句。
周寅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問在帕桑被勞倫斯弄得那些傷,遂說道:“沒事。”
那些人還要用他,隻會讓他吃點皮肉苦,不會要他的命,況且當時他們也忙着勘察他有沒有别的同夥,并沒把太多心思放在他身上。
疼倒是真的,但也很快過去了。
宋别站在他身側,想起在牢房裡看到他的場景,他身上很多傷疤,燒紅的鐵鉗烙出來的疤,匕首劃出來的疤,還有很多叫不上名字。
還真有點愧疚。
後半夜了雨慢慢停了下來,直到清晨,一縷陽光終于透了進來。
周寅站起身,透過樹葉遮掩的縫隙看向外面,而後轉頭看向身後的女人:“宋别,把槍拿好,準備走了。”
兩把狙擊槍,三把手槍。周寅自己隻留下一把左輪,剩下兩把手槍給了她,理由是她的槍法比較準。
等收拾好行裝,周寅又重新看了一眼她的裝扮,皺着眉蹲下身,幫她把褲子上的束縛帶纏好,還不忘諷刺她一句:“留這麼大口子,等者這裡的毒蛇在你腿上開飯嗎?”
宋别順勢把腳擡起,鞋子輕輕抵住周寅的胸膛:“周寅,再說難聽的話我就一槍崩了你。”
周寅把她的腳雙手拿開,笑了一聲:“那你就隻能跟我死在一起了。”
兩個人從山洞裡出去,下過雨之後外面的土地變得格外泥濘松軟,很輕易就能留下腳印,這也意味着他們的路徑很容易被甄别到。周寅想了想,将宋别原來的衣服撕成幾片,纏在鞋底,這樣腳印就不那麼明顯了。
現在情況并不明朗,他們并不知道來了多少人,都集中在哪個方向,隻能盡量往上走,先占據地形。
宋别沒想到周寅的彈藥箱裡還裝着幾發地雷,在來的路上,尤其是他們栖息過的山洞周邊,地雷就埋在那附近。
這個規格,足以稱得上是職業殺手了。
她沒有多問,兩人分列而行,最終宋别埋伏在一棵聳立的大樹上。這樹的樹冠很低,但為了吸取陽光長得十分開闊,宋别本來就身量嬌小,穿着迷彩埋伏在上面根本察覺不出什麼異樣。
“你好了沒。”她透過耳麥對那邊的人說了一聲。這種高度的樹對她而言并不算什麼,隻是下了一場雨,要濕滑很多。
“好了。”他說,想了想又囑咐了一句:“射擊之後,務必更換據點,謹防他們對射擊點定位,有什麼情況立馬跟我聯系。”
“别急,他們已經過來了。”
宋别壓低聲音開口,一隻眼睛對準瞄準鏡,看着從遠處聳動而來的黑點,手指開始隐隐顫抖。
這種生死一線的緊迫感,竟然讓她開始莫名興奮,連身體裡的血液都跟着沸騰。仿佛她不是獵物,而是一頭等待敵人過來的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