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蒲桃樹的枝葉在寒風中觳觫,綠色很足,但是失了勁頭。
陳艾的班次轉了一輪,這半月上大夜班。阮梅最近頻繁聯絡她,問過年什麼時候放假。
YM廠年假半個月,一般年前一周加年後一周。陳艾謊稱不知道,也不一定會放假,過年加班的工資很高,興許會留下來。
不料阮梅這次對錢不心動,隻催促她放假就回,說年底家裡事多,需要人手。
陳艾在小超市買了雞蛋和青菜,提着袋子靠邊走。
蒲桃樹旁的草坡,綠意淡下去,青黃不接地貼着地皮,沒有拔高的趨勢。
到底冬天,生命不及夏天的猛烈和爆發。
幾個月了?哪需要數,一掌都掰得完,她逃出來五個多月了。
阮梅沒法對那邊人交待,估計又重新交涉好,就等着她回去相看。
陳艾想到這些,心裡沒有多大起伏。習慣了,又不是第一次被‘轉手’。
才五點多,夜宵攤就擺出來,攤主們忙上忙下做準備。
陳艾看到之前逛過的果脯攤,走過去買了一瓶話梅。很酸,适合大夜班提神。
找完錢後,攤主阿姨順便推銷其他産品,“要不要帶點葵瓜子?純曬幹的,原風味不上火,吃不完還能種土裡,好長得很。”
挺有趣的,陳艾買了一瓶,這就要回去做飯。
此時路上行人不多,攤主們偶爾高聲談論昨夜生意如何,不安靜也不吵鬧。
遠處隐隐傳來機車的引擎聲。
陳艾沒了精神拔到高點的警惕,反而帶點期待地尋找聲音的方向。
很快,迎面駛來一架黑色機車。
暮色漸近,她看不清擋風鏡片下的臉,就見機車從身前飛馳而過,在網吧前停下。
車主腿撐在地面,摘下頭盔,手悠閑地撥弄後視鏡,沒有下車的打算。
猶豫了會,陳艾提步過去。
“你好。”
梁有似是不意外,視線一直落在後視鏡上,淡淡地“嗯”了聲。
反應有點不想搭理的意思,陳艾也不管,她不擅長修飾氣氛,便就直截了當。
“那晚謝謝你,”她再提醒下,“錢包的事。”
梁有的手從後視鏡拿開,抱住手臂,沒出聲。
陳艾繼續說:“要不我請你吃飯吧,你想吃什麼,這兩邊的都可以……”
她手指劃了兩下,特意繞過‘私房菜館’的招牌。煲仔飯湯粉都可以,菜館的消費目前對她來說是天價。
梁有從後視鏡裡,看到她提着菜和兩瓶小零食,明顯是準備回去做飯。
然後半路來這一出,不夠真心。
陳艾站的位置看不出後視鏡的門道,加之天色半昧,路燈沒開。她以為他沒聽清,向前兩步。
他終于轉過臉,眼色不明地盯着她。她一愣,表情一滞,話跑沒邊了。
“請我吃飯啊,你做的嗎?”
陳艾随着他微揚的下巴,看到自己手裡的塑料袋。三顆生菜,五個雞蛋,對于請客太寒酸。
而且她也不想讓陌生人進屋。
陳艾緩了緩,措詞道:“我不會做飯……我請你吃吧,湯粉,煲仔飯,豬腳飯都可以……”
就在這時,路燈循序亮起。
燈光灑落,白色塑料袋背着光,梁有輕易看清裡面的數量。
菜量買的如此醇熟,是單人份吧,要說不會做飯,不太可能。梁有沒細究,眺望眼路口,手一指。
“不吃了,就拿這個抵。”
陳艾拿出他所指的東西,問:“葵瓜子?”
梁有也才知道那是什麼,視線再散開,他還看到粉白的手指,還有他們之間隔着的距離。
也就三步之遙。
他動搖了,心想隻要再近一步,他就不管待會的聚餐,去跟她吃湯粉。
粉白圓潤的手指,捏着那個罐子,往前遞了遞,身形未動。
“那,給你。”
真‘吝啬’,梁有心頭發悶。她一直舉着手,很耐心,耐心到他心虛。
他還是接過,卻是煩自己癡線。抵什麼,之前樁樁不痛快,全是他負主責。
“那個是生瓜子,吃不完可以種的……”
“嗯。”梁有低着眼,瓜子罐穩在掌心。
陳艾再道聲再見,往蒲桃樹方向走去。
16号樓在那一排蒲桃樹的起點,終點是太陽村出去的公路。
梁有望着她開防盜門,進去之後,梁三發恰好驅車駛過,後面接連跟着幾輛改裝機車。
私房菜館裡,老闆正在拼桌子。倒不是來的人多,而是點的菜豪氣,圓桌不夠擺,就挪兩張方桌拼一起。
一行人落座,梁三發去開酒水。
“诶!就喝啤的嗎?白的來不來?”
有人起哄,“來白的!誰怕誰!”
“丢!你能喝多少?逞能!”
“叼!比你行!”
都是守山莊的夥計,少出來玩,一時興起,七嘴八舌地鬧開。
梁有擡手指店内的米酒缸,梁三發心裡有數,“飲米酒算了,頭不痛,明天還要守場子。”
有酒喝就行,這幫大老粗不講究,重點是下酒菜。
這次聚餐由老狗出資,意思是最近都受累了,讓梁有帶夥計們補補。于是一盅盅補品端上桌,有淡口的田七炖雞,也有重口的龍鳳湯,随他們挑。
梁三發和龜公都好口龍鳳湯,味極鮮美,熱乎乎地進到胃裡,暖氣發散到四肢,然後生出一股沉積的躁。
“嘿嘿~好東西啊!”
龜公一聽,諱莫如深地朝梁三發擠眼。
“晚上再一局。”
“鼎鵬卡拉OK。”
果然默契,這就約好了。
梁有連餐具都沒開,把看着那罐葵瓜子,興趣十分。
龜公幫着拆,又盛了一碗湯給他,“你什麼時候吃起這種零嘴?”
“有人送的。”
梁三發這邊剛幹完一杯酒,扭頭問:“誰送的?這麼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