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等等劉姐姐。”賀凜要扶劉一随他走，打算獨自留在此地靜觀其變。

藍心蠱就是活鐐铐，走是走不脫的，無謂兩個人都受困。

人沒有回頭，站定擺擺手，“家裡頭地闊，饅頭村多住幾日，都是小事，照顧你家小十二卻得仔細，分身乏術啊小秋千。”

原來沒藥先生是林家人，“十二受先生一家照顧，賀凜感激不盡，來日必備足厚禮，接回十二。”

林沒藥依舊沒有轉身，“我家表妹分外喜歡小十二，且得留些時日，你安心行事，不必着急來接。”

“如此，再謝先生。那劉姐姐……”賀凜抱拳颔首。

林沒藥跨過門檻，“恐怕來日陌路，何必今日分别。”

聽罷沒藥先生話裡有話，她與劉一今後，恐有大變，“依先生言下之意，來日既然陌路，今日何不分别。”

手背一暖，劉一緊握，“殊途同歸。”

倆人一樣倔，沒藥繼續道，“他的去留，我做不得主。你眼下景況，他豈肯舍你而去。”

劉一鐵了心要陪她一行，賀凜深望他一眼，神情堅定不肯移。

已經欠下許多，似乎不差這回，她也總有私心，想活着回家。

龍潭虎穴不見底，有劉一照應，便見生天。

一定竭盡全力，同劉一全身而退。

“悲苦兩下得了，你二人身攜天地無極符，可抵一切追蹤，藍心蠱雖厲，效力已消大半，再過三月，便可全消。”

紅皮大老鼠隻繞半圈，原因正在此處。

什麼天地無極符？沒藥先生剛剛種的？斷片的賀凜時時受其擾，今日這裡不明，明日那裡不曉。

好在劉一前後通透，賀凜若問，必解其惑。

“先生且慢，賀凜想勞煩先生給鄀水良家捎個口信。”

“但說無妨。”

“北上路遙，不知幾時得歸，還請良老爺盡快另尋替身，保全良婳姐姐。”

林沒藥久不應聲，擡頭朝着梁上喊，“聽了這麼久戲，還不出來給人家姑娘一個答複。小心她半路跑了。”

聞聲不見人：“舊約已盡，新契又定，若她半路跑了，死那十幾，百幾，爹娘埋子女，幼童喪雙親，命也。來日遷怒尋仇，亦是命。今日戲碼足，某去也！”

梁上似有答複，又像威脅，飄飄搖搖，落下一朵粉白花鶴翎，話盡即消，花瓣四散煙袅袅。

花煙散盡，五彩琉璃球落地稀碎，六面堪比銅鏡，清晰映人面。

梁上從來無人。

嶽迷子如何将聲音藏于山茶花中？如何知曉問題備下精準答案？琉璃球又如何助少女遲華暗算劉一？

這正是掌上絕蔔的神妙之處。

他二人到底是低估了嶽津迷。

他言下之意，不躺這趟渾水，便有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許多。

罷了，走這一趟，又何妨。

“你家小十二，從何處抱回來的？”林沒藥踏出廟門，突然回頭。

據實以告，十二自己溜達來的。

看來她還不知道，林沒藥眼神右下一撇，思及家裡頭收留的金毛獦，從來隻讓表妹麻瓊羅一人觸摸，旁人近不得三步。

饅頭村外東地池，細論起來，并非屬垠崖谷地界。

真正的垠崖谷在金津廟後三十裡。

鎮獸金毛獦，看守谷中七十二兇禽猛獸，黃狗模樣，發起性來堪比虎豹千百。

鎮不鎮獸的，到底沒人親眼見過。

如今金毛獦離谷，垠崖谷裡頭的東西也沒上趕着出來禍害人。誰不樂意待在自己老窩呢。

金毛獦孤身橫行垠崖谷倒是真的。

如此兇獸，在狸花貓十二跟前，何其乖順，活像剛滿半月的小狗崽兒貼着娘蹭。

瞧來瞧去，十二也就是一隻狸花貓而已。

劉一曾言，小賀凜是自己一路逃至草廟村，被獻祭落谷，常去草廟村外一林地挖紅薯。

草廟村外隻有一處林子，碎星林。

人迹罕至的原因，無非是那林子隻要進人，就會被裡頭的奇花怪草麻痹，吸足血，再招野獸嚼得一身骨頭稀碎，一口咬上去的時候人還是清醒的。

骨頭渣子散得遍地都是，天黑了引來鬼火蟲停落，夜裡頭瞧滿林子一閃一閃亮晶晶，如同天星碎落在林。

林沒藥仍然記得，小賀凜家後頭就是山林。

小丫頭避得開奇花怪草，許是常年上山讨生活，有一份直覺在的緣故。

至于野獸，就該謝謝小十二了。

淪落此地，人在貓在，想必日夜貓随身，幾年下來，通身沾染氣息，連金毛獦都能震懾的狸花貓，氣味足以迷惑碎星林中猛獸。

靈獸認主，小賀凜是十二自己挑的。

“十二以後有了崽兒，能否送我林家一隻，看家護院。”

貓抓老鼠還成，怎麼看得住林家偌大宅院。沒藥先生莫非是為表妹讨的？

“問得十二同意，一定登門送來。”

賀凜是實在人，她做不得十二孩子的主。

“哈哈哈哈哈，好，一定替我問它同意。”

林沒藥仰天大笑，大步流星離開，笑聲漸遠，影漸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