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箨給賀凜包紮好手腳,推門而入的是夢中後頭的熟人林太醫。
“她如何了?”
“強行沖破被封穴道,又遭重掌,内傷嚴重,不過你别擔心,她底子實,完全可以痊愈,若兄長在,所耗時日會更短。”
“如此,勞你費心,多謝。”
“你我何必言謝。”
林太醫輕手輕腳地給賀凜包紮手,藥交給了謹箨。
提及賀凜服下三丸斷緒清思,雖非他林家的原藥本丹,卻也是肺市的高價改版。
尋常人隻怕要洗成白紙。
可賀凜有服藥史,一次記憶猶在,一次失憶又恢複,金津廟中他哥那兩丸保底,加之往日試藥,可抵消一部分毒性,洗去的記憶不會超過四成。
或許仿品實在太次,或許賀凜身負抗藥性。
林太醫沒摸出賀凜的脈象有何特異,單純命夠硬吧。
囑咐了幾句,賀凜突然抽搐起來。
林太醫慌忙幫謹箨壓制賀凜,“十二殿下元氣大傷,試藥的藥性提前發作了。”
賀凜癫狂難抑,擡手碰碎了杯碗,抓起碎片就往自己脖頸紮。
碎片落,赤紅點地,賀凜毫發無損,陷入昏睡。
謹箨面巾撕裂,黑布浸透了大片暗。
林太醫留下藥箱,站在殿門口,回望謹箨守賀凜,幽幽歎氣,“阿怿,是我對不住你。”
昨夜與賀凜分開,惦記她傷勢,謹箨匆匆去了太醫院,折回來時就聽得殿中慘叫。
分開時賀凜有意隐瞞,不想他插手此事,那就讓小凜把要做的事做完。
門側幽暗,雙眼赤紅,盯着蔺笑白抱重傷遲瑚跑出去。
擦肩而過,視線迅速掃過遲瑚雙手,甩手對準遲瑚裙擺。
小凜要你做殘廢,你就得全力以赴啊。
謹箨在床邊守了小半夜,漏過四更,賀凜醒來,迷迷糊糊地睜眼,艱難開口,“葉、懽。”言罷重又睡去。
一時無言,謹箨捋順賀凜的發絲,眉心成川,若失去記憶,戎霓悲苦過往,她如何承受?
隔天賀凜醒來,完完全全成為戎霓其人。
不知自己為何傷了手,卻還惦記着琅玕池邊的葉懽,床邊備好的拐,拄起來就走。
燒水回來的謹箨見她往池子方向去,連忙另擇捷徑提前趕到。
夢中他與戎霓,每隔四五日,池邊相見。
夢境與小凜的現實記憶恐怕混雜。
謹箨等在池邊,面巾似乎高了不少。
戎霓高聲喊葉懽,“對不起啊,來遲了叫你久候。”
“不妨事,快坐。”謹箨把她扶到一旁坐好,陌生的眼神俨然是洗幹淨了他倆的前塵往事。
“為何受傷?”明知故問。
“沒什麼大事,過兩天便好了。”戎霓輕輕帶過,也實在是想不起來怎麼受的傷,多半是試藥損了她的記憶,這事兒要提,難免叫葉懽擔心,把他牽扯進來更是不行。
兩人各懷心事,故作輕松談天說地。
戎霓輕按心口,直覺壓得慌,總有一股酸澀纏繞,仿佛忘掉了什麼絕不該忘的人。
幾個哥哥相邀圍獵,葉懽要随主子前往圍獵場陪同。
接下來一個月戎霓孤零零地窩着養傷,隻林太醫替她換藥殷勤,反常地同她聊傷病以外的事兒。
月餘葉懽再來,送了繁簡針,說了貼心話。
此後三月,試藥照舊,見面時常。
六哥舊疾複發,這回尤其嚴重,幾個月不曾露面,隻能從二哥處打聽零碎消息。
傘架穿肩窩的事兒并未發生,其餘樁樁件件不算落。
一直到劃傷眼睛,跌入琅玕池,事發前的當日。
攥在手裡的銀葉雙柳片,通身抹藥,幽香撲鼻,時不時繞住謹箨心頭巨石,挑起落下,一次比一次壓人。
“怿怿,這事兒你不去辦,烜照帝必會動手,他要下手,戎霓便一條活路也沒有。”栾憬留下銀葉雙柳,頭也不回。
“你浸藥取血四月有餘,十二殿下餘毒除盡在此一舉。”林太醫遞出藥散,“若成了,精心調理三年整,便可全無後患,眼疾也可治愈。”
他為十二殿下悉心配制解藥,隻盼不要辜負了阿怿一片心意。
“但行其事,心無旁骛。”賀凜當日囑咐,言猶在耳。
琅玕池邊終聚,賀凜亮晶晶的眼時不時望謹箨兩眼,又不好意思多瞧,立刻收回了眼神。
“是我對不住你。叫你多受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