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二樓打遊戲呢,一擡頭就看到它在窗戶外,我還說你們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打完消息才看到你的朋友圈。”池筝說完打了哈欠,“行了,先走了。”
簡語打了招呼,簡昀商說:“麻煩你了小筝。”
“說這些。”池筝擺擺手從他們身邊繞過。
卓清越倚在沒關的院門邊,沒了簡語他們的遮擋,兩人正對上,池筝可能是打遊戲的原因,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随意的頹廢感,他淡淡瞥一眼卓清越,什麼都沒說,經過,離開。
過堂風撲過耳尖,卓清越想事情想得出神,又聽見簡語喊他。
“今天謝謝你啦,我讓我哥送你回去先吧,周一你想泡實驗室還是吃飯都可以!”
卓清越下意識摸摸口袋,打火機的金屬質感讓他掌心一冰,剛擦破的傷口有點發麻,暫時壓下思緒,他說:“沒事,我自己打車回去。”
簡昀商進屋拿了鑰匙,院門旁的車庫卷門緩緩上升:“走吧,太晚了。”
卓清越還想拒絕,手機鈴聲短暫卻局促地響了一聲,在它要響第二聲時,卓清越将它暗滅,緊接着一條短信彈出:你最好在我忙完前回到家。
頭痛。
卓清越收起手機,對簡語說:“好,那我先走了,周一見。”
簡語朝他揮手,還抓着雲雲的手也揮了揮:“雲雲和叔叔再見~”
卓清越淺淺笑着揮手,雲雲也很給面子地叫了一聲。
——我要先回家一趟,你怎麼樣了?
這條遲到了近三個小時的短信,卓清越的手指在發送鍵上凝了三秒才發出。
等了會兒,晚靈沒回,他按滅屏幕仰靠在座椅上。
很累。
不是身體上的疲憊。
就像是解了很久很久的題目,他無數次驗證無數次反推無數次思考後确定下的唯一答案被輕飄飄地否認了。
而帶來的連鎖反應就是後續所有的實驗都白費,可所用的材料和時間都是珍貴的不可再生的。
“不會太遲了嗎?”
卓清越挺起脖子,在後視鏡裡和簡昀商對上視線。
“你的藥送得不會太遲了嗎?”
“嗡。”
又有信息進入。
陳晚靈:沒事,過敏而已。
——嚴重的話先去醫院,我晚點過去。
陳晚靈:已經在醫院了。
哦。
他回簡昀商:“有點。”
打字的手沒停:需要我帶什麼東西過去嗎?
城市的霓虹光照得車内流光變換,導航提示前方十字路口往右拐。
簡昀商的臉忽明忽暗:“沒關系嗎?”
晚靈沒回了,手機自動熄屏,卓清越看向窗外,這裡是永不停歇的市中心,城市大屏閃切,此時人流量依舊有近一萬人。
十字路口的紅燈刺眼,卓清越看了一會兒眼睛移向别處,卻仍然因為視覺後像而能看到紅色的殘影。
他的大腦也亮紅燈了。
“你好像有一種,”簡昀商瞥一眼後視鏡,“幹了件蠢事的迷茫。”
卓清越笑了,笑得有些無奈,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聽見“蠢”這個字,但偏偏這次他沒法反駁:“你讀的是心理學嗎?”
“不好意思,是大部分二代會被安排的工商管理和金融。”他看着倒計時的紅燈,“隻是對心理學感興趣而已。”
卓清越突然有些好奇:“你也幹過蠢事嗎?”
簡昀商方向盤往右打:“……嗯,偶爾,沒有人是完美的。”
卓清越放松脖頸,枕在座椅上方的頭枕上,眼睛向下睨:“那簡語呢?”
“……剛剛就是偶爾。”
好有意思,有一種扳回一城的舒爽感。
“嗡。”
屏幕亮徹半邊昏暗。
卓清越低頭。
陳晚靈:你有電腦嗎?我在打點滴,好無聊。
卓清越的拇指摸過另一隻手心下方的破皮處,導航傳來播報:“目的地天擎華府已到,下車請注意後方來車。”
矗立在這的大廈是鋼鐵森林,星星點點的燈光像是果實懸挂在枝頭,卓清越道謝後下車,與爛尾區不同,這裡沒有潮濕的泥土氣味,踏入大堂的一瞬,全是香薰的馥郁味。
他歎口氣,覺得自己不隻是做了件蠢事,還做了件混蛋事。
電梯達到一樓,他按下發送鍵:我帶給你,醫生有說忌口嗎?
鮮紅的數字不斷躍動,《緻愛麗絲》經久不衰。
三十二層。
指紋開鎖,繁複的水晶吊燈垂吊在挑高四米的天花闆,兩百多平的公共區域數十盞燈齊開,明亮得如同白晝,大理石地闆被擦得一塵不染,偌大的電視,進口的軟裝,這一切完美的就像人人豔羨的精裝房。
“現在幾點了,還知道回來?”許敏舒坐在玄關右側的餐桌上,聽到動靜也隻是擡頭看了一眼,又低頭看電腦上的策劃報告。
卓清越換上拖鞋,踢踏聲蓋過鍵盤的敲打聲,他往卧室走:“不是你叫我回來的嗎?”
“嗯,”這一聲應答更像是忙時的敷衍,中間隔了幾秒,她看完一行字才重新連接上與卓清越的對話,“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和你們的理由一樣”卓清越推開卧室門,“忙。”
他并沒有刻意收力,門磕到門框,發出不輕不重的悶響。
床上的被子被疊好,走之前随意堆放的衣服也被歸類進衣櫃,桌前的椅子被推進,垃圾簍更換了新的垃圾袋,隻有睡眠模式的筆記本電腦還保持原來的樣子。
他合上筆記本,拔掉一直插着的電源線,都收進電腦包裡後又從衣櫃裡拿了換洗的衣服進浴室。
洗掉一身的粘膩,将有貓分泌液的衣服踢遠點,邊擦頭發邊打開手機,晚靈沒回信息。
卓清越拉開門走出去時,許敏舒還坐在餐桌旁,鼠标滑動頁面,一直到他走到門口了,她才注意到他又要出門:“這麼晚了要去哪?”
“朋友在醫院我得去看看,”卓清越低頭穿鞋,“你工作那麼忙還是早點回公司吧,跟我爸一樣直接住在那邊的宿舍不是更好嗎?幹嘛要逼自己每半個月都得回家打卡一次。”
卓清越開門,看也沒看坐在那的許敏舒:“都不想住的地方當初幹嘛還要買下來?”
許敏舒剛想說話,留給她的隻有關門落鎖的聲音。
中央空調的出風口持續輸送着22度的恒溫氣流,客廳龐的巨大陽台正對面就是城市的江景,城市的燈火像是一場沒有終止的派對,而巨大的玻璃門卻将許敏舒隔絕在外。
在這樣的玻璃盒子内,連孤獨都在與她争搶着氧氣。
這樣的夜晚,卓清越經曆過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