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記麻辣燙對面的鴨脖子店,細紅黑着一張臉把B超單收好,沒好氣地擠兌狐狸:“乍乍乎乎喊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家堂客懷娃娃了。”
狐狸繃着一張臉,更難看了。
細紅把狐狸要的鹵味都裝好,遞出來,順口問着:“你客堂還有幾個月要生了吧?”
“不生了。”沖沖地回了這一句,狐狸轉身走向老張。
燒烤佬機靈地縮回自家攤位,等狐狸提了所有的東西走遠了,他才又湊過來:“不對勁……狐狸這樣子,看着不太對勁。”
“唔……”老張把鹵好的龍蝦一勺一勺都舀出來,“要是我娃沒了,我也不對勁。男人嘛,忙裡忙外不就是為了老婆孩子嗎?”
“不對,不是這種不對勁……”燒烤佬還想說什麼,一隻手恰到好處地擰住了他的耳朵,把他給揪了回去。
不出意外,隔壁又傳來了燒烤佬地被媳婦碎碎罵的聲音:“你一個大男人,嘴怎麼這麼碎,别人懷孕,和你有什麼關系?别人家娃沒了,和你有什麼關系?你的啊?”
老張聽得揚唇輕笑:“三……二……一!”
随着他自言自語般數完數,燒烤佬求放過的聲音踩着點從隔壁傳來:“我滴好堂客,饒了我饒了我吧!你一個我都奈不和,哪敢還有别的?”
随着他低聲哄媳婦的碎碎聲音響起,他媳婦似乎也消了氣,但燒烤佬并不好受,因為他媳婦說了:“既然你知道錯了,那下次你兒子的家長會,你去開!”
隔壁響起燒烤佬耍無賴的告饒聲,混雜着燒烤時食材在燒烤架上“嗞嗞啦啦”的聲音。
他看向走到攤前來的食客。
是老熟人了,他遞了個塑料籃子去出,又接待下一個客人。
七街紅紅綠綠的招牌都亮了起來。
照亮了老張忙碌的身影;
照亮了細紅拉長臉,不耐煩地斬鴨架子鴨脖子的身影;
照亮了燒烤佬夫婦一面做生意一面打情罵俏的身影;
也照亮了肖悠悠和兩個孩子開心吃着龍蝦的生動神色,還有張母匆匆忙忙從回家裡往鋪頭趕的身影。
老張忙裡偷閑,給自己點了根煙,正看到張母腳步匆匆朝這裡趕來,忙拿了個新盤子,裝好一盤龍蝦。
“我媽辛苦了。”老張笑嘻嘻地讨好賣乖,遞上小龍蝦,“你歇着吃點。”
擺着手,張母灌一大口水,緩過勁來才回答:“這東西,費時費事,我吃不慣,你給我拌碗面就行了。”
“沒事,你正好閑一會兒。”老張倔強着。
張母瞥他一眼,堅持着:“不要不要,再給我來點麻辣燙也行,就這蝦,我難剝。你媳婦愛吃你又不給吃!”
最後一句話,老張聽出了點不滿的意思:“我老婆說什麼了?”
“你老婆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張母拿了掃把就要出去掃地,經過老張身邊時,停了會兒,把話都說完,“她什麼也沒說,飯也吃了。但我看得出來,她是真饞這口。湯裡的那點白菜都被她撈出來撕碎了。”
張母說完就出去掃地去了。
小龍蝦殼多肉少,盤子裡擺不下那麼多殼,小小垃圾簍也裝不住,客人直接往地上丢了,老張母子就抽空來掃走。
老張端着手裡那盆小龍蝦,看了好久。
“老闆,龍蝦還有嗎?”聽到有人喊他,他才回過身,連忙笑着應聲,“有啊,老闆,你要多少?”
這個城是有意思的,見到男的,分不清大小,都叫哥哥,或是都叫兄弟,見到女的,都叫美女,要是到了這些攤子上,客人管攤主叫老闆,攤主他也會管客人叫老闆。
一個是攤子的老闆,一個是給錢的老闆。
喊的明白,聽的也明白,倒是看着的張母,忍不住笑出了聲。
龍蝦賣去一半,肖悠悠帶着兩個孩子過來了:“我和苗苗說了一下,以後她放學後留下來和鑫鑫一起多學一個小時語文,這樣試一個月,看看能不能有效果,你覺得怎麼樣?”
“那當然好啊!”老張求之不得呢!
等肖悠悠走了,老張一面拌面一面問自家閨女:“我看你和肖老師挺好的啊,怎麼就不喜歡學語文呢?”
“這個我知道。”張母正好聽到這話,坐凳子上歇着替孫女回答了,“苗苗一開始聽不懂城裡的話,結果,第一天上課,語文老師就喊她答問題,她臉皮薄,丢臉咯。”
張母也不會說城裡的話,但她大概都能聽得懂,她也不介意被人說鄉裡别,持着一口鄉下話和客人你來我往地說得開心。
肖悠悠哪裡會想到,自己隻是在第一天上課的時候看到同樣疊字的同學,覺得親切,就喊她回答問題,無意間戳中了小孩子敏感又脆弱的小心靈,于是,讓這孩子的心,往數學那邊偏了許多。
七街喧鬧幾個小時後,又歸于甯靜。
最後一個買小龍蝦的客人看他盤裡還有十來隻蝦:“最後那點蝦也就半斤了吧?都給我拿了算了撒,一起看好多錢?”
“不湊巧啊。”老張笑嘻嘻,“要是平時,這點直接加給你,正好幫我收個尾,但是今天我老婆說要吃蝦。”
客人不強求,老張今日收攤時,與以往不一樣,提了一盒小龍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