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你把她寶貝得和什麼一樣,隻讓她在家裡讀書,來了也是坐着吃東西。”老楊收了笑,“期末考試沒考好?不應該啊,你不是送她去補課了?”
趙工也驚訝地道:“我聽我崽說你崽期末考試考得還行啊!”
“也沒什麼。”老張轉着脖子發出關節摩擦的聲響,“她不想讀了,想回鄉裡。我就讓她學着幹活。”
他空洞地笑了一下:“到時候,她和她嗲嗲在鄉裡,總要幹活的。”
“是不是覺得自己像個笑話?”盯着他,老楊認真地問道。
老張一怔,心裡憋着的那口氣,倏一下沖出胸膛。
他将面前被倒滿的一杯酒一飲而盡,眼裡的酸澀和杯子裡麥芽釀出的苦意一起入喉,刺得從喉到心裡都是疼的。
但他面上扯出笑:“不是覺得,而是就是。”
他自以為自己了解閨女,盡自己一切力量給閨女想要的,為她實現夢想,可她輕易就要說放棄,他這晝夜颠倒的大半年……他的堅持和信念,在那一瞬間,成了笑話。
“噗……”趙工無語地笑着,“這話說嚴重了啊。你看你閨女,一面幹活一面可憐巴巴地偷瞧你。我不信她真的想回鄉裡上學。”
“你信我!這個事,我最有發言權。”他挑眉。
老楊想起來了,點着桌子道:“對,你趙哥家那小子皮實的時候也嚷嚷着要待鄉下讀書,結果開學沒幾天,就哭鬧着要回來了。”
“為什麼?”老張順着話問,像是抓到了一點問題的答案。
“在鄉下上學,要一個人走很遠的路,沒人接送,鄉裡的老師用方言上課,他聽不懂,兩邊上課的進度也不一樣,和同學們也玩不到一塊。開學沒一周,他就哭着鬧着讓我們把他接回來。”趙工笑着搖頭,“我經常要跑工地,我老婆工作也忙,他要真願意待鄉下,我們也省心省事。”
嘴裡這樣說着,但他在說到兒子要回來時,眼裡多了幸福的笑意。
老張心念一動,忽就想到,閨女從鄉下來城裡來,似乎也聽不懂老師說話,還一直沒看到她交什麼朋友……
“主要還是想和自己伢娘待一塊吧。”老楊扯過趙工剛剝開的一隻蝦尾,塞進嘴裡,“細伢仔天生要找伢娘,你看你閨女。”
老張順着老楊視線的方向看過去。
老楊:“她一直看你呢。”
張苗苗走兩步,朝老張的方向看一眼,沒活的時候,就呆站到門邊,看向老張的方向。
她才換的幹淨衣服,不知在哪裡又沾了紅色的油星。
“來來來,過來。”老楊朝張苗苗招招手。
見她過來,他反倒高興了:“诶?!張老弟!她不怕我!這丫頭比你媳婦膽兒大!”
“她膽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在鄉裡,三天兩頭地打架。”老張盤住張苗苗的頭,“不像個妹子。”
“你膽子那麼大,怎麼就不敢到城裡讀書?要跑回鄉下當逃兵去了?”難得看到個不怕自己的,還是個女娃子,老楊很稀罕地拉到身邊,耐着性子揚着笑問道。
“我……”小心地看一眼老張,張苗苗小聲地嘀咕,“我沒考前三……我不想爸爸這麼辛苦……”
說着說着,她眼淚往外飙:“我不想一個月看不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