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岐大蛇并未看到撞到他肚子的是什麼,隻感受到了分量。這團空氣很柔軟,與其說是撞但不如更像撲過來。
他無法探查它内部是何物,對待它就像對待一隻落在指尖的蝴蝶,等它自行離去。
矮桌對面那位微卷長發的神明放下手中的茶杯,銀藍色的眼眸微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開心的事情,多了些許分享欲:
“月海誕生了一位星之子,我覺得他有些特别。”
八岐大蛇轉了個身,沒料到那看不見的東西竟粘住了自己跟着動,他斂了神色伸手去抓——唔,能觸碰得到?八岐大蛇順着有波動的“水紋”弧度輕輕摸了摸,從沒見識過這種東西,有些詫異。不過它表面被碰出了一層微小的金色電流,倒是讓他想起一隻會經常炸毛的小貓咪。
月讀撐着下巴,用茶水在桌上畫了個小星星,垂眸低笑:
“在預言的不久未來裡,我這個月亮會在星星上升的時刻隕落破碎,繼而沉入月海,成為不可言說的過去。”
“你能平靜地接受這個結局,然後等待死亡的那一刻到來?”
八岐大蛇自認做不到安然接受命運的安排,他不做任何人的奴隸,世道待他不公便拼盡全力反抗,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也不論結果如何,隻求問心無愧。
“如果早些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為了給别人鋪路的犧牲者,我也許會想那些被關押在禁地的惡神一樣不甘心,可我一開始就與他們不同,因為天照讓我作為月讀輔佐她直到真正的月亮降臨,這是一場交易,對他們幾位來說我站在天照這邊,對天照來說我隻是擋箭牌。鏡花水月,對世人來說,虛僞的月亮永遠比不上天上真正的明月。”月讀舉起一杯清茶,一飲而盡。
新出生的星之子很是年幼,取名為荒。他親自養育教導,想看看他能學到什麼地步能成長到什麼地步,可一開始投入了數不清的精力和感情他就更無法對這個孩子下手,他們之間比其他星之子更加親厚,但是他不得不與荒保持點距離了,因為以那孩子敏銳的心思,或許很快就能發現他的老師在月海中十次有八次是在糾結要不要殺了他。
擡眸一看,蛇神正玩上了,一個勁兒地拍自己肚子前的空氣,拍一下冒一下閃電,樂此不疲。
隻是這個電流,眼熟到他腦子裡閃過一個身影。
月讀沉默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地問:“蛇神,你在做什麼?”
“有個小東西,趕不走。”
八岐大蛇甩不掉透明球,左手攤開凝聚起自己的堕化之力,這一瞬間竟溢出了幾分殺氣。被困在球形結界的小蛇好不容易見到自己爹,盡管察覺到神力的兇悍也不肯離開,被攆了多少次就跑回來多少次,屁股都被親爹打了好幾下,知道自己在裡面怎麼說話八岐大蛇都聽不到,隻好抱着自己發紅的尾巴抽抽搭搭地掉眼淚。
奇怪的是,唯獨這哭泣的聲音反而被月讀捕捉到了。
結界之中,哪兒來的小孩子?
他釋放神力,很快将目光投放在八岐大蛇的肚子上。
嗯哼,竟然是從這裡傳來的?
“我聽到了孩子的哭聲,在你的肚子哦。”
月讀直勾勾地盯着八岐大蛇,半是認真半是揶揄地比劃他的肚子。八岐大蛇對此有些無可奈何,看又看不到,打也打不掉,非得長在他身上才行。
“我分辨不出這是何物,你說這是個孩子,那麼你能看得到它長什麼樣子?”
八岐大蛇可從沒見過這種東西,總不能一直帶着它到處跑?盡管這東西是透明的一團空氣。
他如今隻身一人,做事方便,難以讓旁人捉到把柄。這要是跟着個來曆不明的玩意兒,怕是要壞了大事。
“我看看。”月讀凝神,他向來對孩子有親和力,将神力彙聚在雙眼時,就看到八岐大蛇腹部前那團透明空氣逐漸顯露出一個孩子的模樣,雖說看得模糊,可的的确确看得出來那孩子下半身是人腿和蛇尾來回變換,那孩子個頭不大,手裡還攥着獨一無二的耳飾。
月讀悄悄移開了目光:“……”他要不要告訴八岐大蛇,那孩子長得挺像他,手裡的信物卻是新上任的武神須佐之男的耳飾?
八岐大蛇愈發覺得挂在自己腹部的空氣團變得沉重起來,宛如自己多長了塊肉,好似個懷了好幾個月的身孕婦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