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拒絕天降橫财,雖然進的不是自己的口袋,可奧澤的眼神太過單純真誠,誰看了都不覺得是在空口畫大餅。
是個餅阮回也吃了。酒館的費用說多不多,說少也肉痛,和更新武器裝備比起來相當于欠同桌一頓飯和欠銀行房貸的區别。但餓死英雄的或許就是那一頓,奧澤願意養他們那再好不過了。
阮回進屋第一件事就是躺下,體力透支的疲憊感兇猛地纏上來,像無形的牢籠将他束縛在原位,連移動一根手指都變得很困難。
生理上的過度疲憊不影響精神依舊亢奮,哪怕一思考就頭痛,阮回還是克制不住地開始回憶細節。
把奧澤和梅洛霍爾德的說法對比着融合一下,就差不多知道了真實的曆史,簡單來說就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蓄謀取代神主卻兩敗俱傷的故事,最後遭殃的還是一無所知的原住民和誤入異世界的外來人,在兩方力量的對峙下勉強尋找求生的路。
有關神戰的細節,奧澤和梅洛霍爾德都沒有撒謊,隻是套上了各自視角的濾鏡,再删删改改或者添油加醋一些,就形成了完全不同的兩個版本。
梅騎士的版本就是遊戲裡廣為流傳的神話,所以他在教堂裡沒有多費口舌再從頭到尾講一遍,而是把阮回進入遊戲和奧澤牽扯出的聯系單獨提出來,補全舊日神主的陰暗面。不管阮回信不信,他都試探到了奧澤幾乎沒有暴露身份的情報。
如果他們之間信任不深,大教堂那三天會成為猜疑的催化劑,最後生成利刃分割團隊。
所以奧澤必須說出真相,糾正被梅洛霍爾德歪曲的故事走向。這樣看來他應該不會撒謊,但阮回還是捕捉到了不誠實。
神戰前後,一直到阮回進入遊戲,莫名攪和進舊日神主和騎士神主之間的争鬥,這些說到底都在遊戲範疇内,而奧澤隐瞞的都在遊戲外。
或者說,是關于整個世界的秘密。
原本阮回以為神明都是遊戲裡的設定,但奧澤坦白完,他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神明是淩駕于這片大陸、也就是這個世界的神,肉鴿遊戲隻是奧澤随手捏出來送外來者回家的特殊路線。
這場遊戲過于龐大,好像已經和基礎世界融為一體,原住民完全變成了NPC,看似行為自主,其實都遵循着遊戲的運行規則,有特殊身份的NPC必須一遍遍重複相同的行為,根本沒有作為人的自由。
到底是遊戲改變了世界,還是世界原本就是一場遊戲,是從造物主手中誕生的玩具。
他完全可以在奧澤坦白一切的時候問這些,但是清晰的語句在腦海裡滾了無數遍,慢慢粉碎,最後沒說出口。
還是算了,奧澤連遊戲權限都快掌握不住了,再提起别的顯得他很不近人情。
尤其是梅洛霍爾德讓柯唐點破他們倆的關系以後,奧澤反而莫名其妙地開始跟他保持距離,不知道在想什麼。
所以阮回沒有追問奧澤見哈爾文還幹了什麼,生怕問多了他也和梅洛霍爾德一樣,當場控制欲發作把人關起來。
阮回邊胡思亂想邊閉着眼睛假寐,寐着寐着意識就開始渙散,直到被敲門聲震醒,是晚飯來了。
囫囵墊了點肚子,血液湧向胃部後腦子更加昏昏沉沉,阮回懶得關心隊友怎麼樣了,把餐具放到一邊,毫不猶豫地縮進被窩裡。
他很習慣混亂的作息,能熬大夜也能養生,現在困意上湧更是沾床就着,徹底失去了意識。
第二天,越發熾熱刺眼的光被遮光簾削弱得隻剩下暖意,把兢兢業業工作一晚上都冷風魔法器營造出的涼爽環境弄高了幾度。
阮回還沒睜眼先下意識往床頭櫃摸,那裡有個時間魔法器,風元素托着指針滑到接近中間的位置。
剛睡醒的時候難免有種世界末日我自睡的決心,阮回翻開掌心,物品欄裡取出的晶核硬邦邦地硌着指根,提醒他今天還有一場考核,不去就得再等兩天。
阮回面無表情地坐起來,要睜不睜的眼睛忽然瞪大了,瞳孔倏然放大,條件反射般屈起一條腿擋在身前,形成一個防禦性的動作。
面前靜靜地立着一個純黑的人,仿佛一塊超大的布兜頭蓋下來,在疑似脖子的位置輕輕紮起,上面就出現一顆圓滾滾的腦袋。
黑袍完全掩蓋了除頭以外的全部身體,隻能依稀看出左右有突起,應該是他的手,别的簡直一馬平川,像個二維平面裡摳出來的影子。
埃德溫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房間裡!
而且這家夥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外觀很詭異啊,一聲不吭悄無聲息,站在床頭跟索命怪物似的,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獵物醒來,用不知名的眼睛注視他的反應。
阮回:“……奧澤在隔壁。”
埃德溫沒有反應,他也沒辦法做出反應,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
雖然有點不禮貌,但是和已經去世的人溝通确實有些困難。阮回沉默一會,掀開被子下床。
埃德溫從任何角度看過去都像是一個黑洞,任何實質的、抽象的東西都被強大的引力吸納。阮回隻是多看了幾秒,就感覺眼球在被巨大的壓力向外推,從最深處傳來恐怖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