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的是還沒有門環高的小女孩,她的頭發被剪得很短,隻是并不整齊,兩側仍有幾縷碎發垂落下來。她的臉上很幹淨,已經泛白的衣衫雖破舊卻十分整潔。
面前是一個比她高上一個身子不止的大人,小女孩的眼中卻沒有恐懼。她警惕地直視着謝清,同時目光中又帶着點期待與好奇,她脆生生的聲音裡絲毫不見顫抖:“你已經來三次了。你想幹什麼?”
謝清見這小女孩一隻手背在身後,淩厲的刀鋒從她身後的另一角露出。她心念一動,開口神秘兮兮地說道:“你想不想學功夫?”
小女孩顯然沒有料到謝清如此你問天來我答地,此刻她還在思考這個時候出現江湖騙子上門招搖撞騙的可能性,下一秒眼前這個“騙子”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旋身至她身後,手腕一扣,輕巧奪下了她藏着的刀,将她一把裹入自己懷中,擡手關上了門,帶着她“飛”到了院子裡。
被放到矮木凳上怔愣了好一會兒,她望向那個坐在堂屋前的台階上,正沉默着看着她的大人。
“你為什麼會飛?”女孩仰起頭,稚嫩的童聲中滿是豔羨與不甘。
“這是輕功,武功的一種。”謝清拖着下巴說道:“想要練這種武功,得日日練,月月練。”
“那你練了多久?”小女孩的神色不似一開始那麼警覺,似是真的對謝清所說的話提起了興趣。
“大概有,”謝清作回想狀,“十幾年吧。”
說着,她站起了身,向女孩伸出手:“我帶你去房頂上看看吧,你叫什麼?”
小女孩看着那隻骨節分明的手,面上有些猶豫。她知道不能那麼輕易地相信一個陌生人,可眼前這隻手仿佛有魔力,心裡有股力量促使她站起身——是什麼呢?是對這“輕功”的向往,還僅僅是因為從見到這個總是撇着嘴角的姐姐起就有的那種莫名的想要親近的感覺?
她将自己小小的手掌放到謝清寬大的手心裡:“我叫小玉。”
謝清握緊小玉的手,将她抱在懷中,腳下輕點,帶着她躍上屋頂。
小玉睜大了眼睛,風在她耳邊呼嘯,飛躍的瞬間,她隻覺整個人仿佛被風托起,輕盈得不像是自己。她屏住呼吸,心頭湧起從未有過的興奮與驚奇。可當兩人落穩後,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屋頂是傾斜的,腳下雖有瓦片阻擋,但仍比想象中沒有安全感,她不得不依着本能緊緊縮在這個姐姐的懷裡。
謝清知道小孩害怕。當初周雨薇第一次帶她飛到房頂上時,她也緊緊抓着周雨薇的衣襟不放,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滑下去。那時周雨薇還逗她,先是讓謝清松手,攬着謝清、保證能抓緊她,然後又趁她快要放松時松手。那時她隻覺身後固定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了,閉上眼睛一動不敢動,睜開眼卻發現自己仍穩穩當當地坐在房頂上,而周雨薇正伸着一隻胳膊在她身前時刻準備護着她。
當時周雨薇怎麼說來着?
“隻要你屁股墩别動,保持現在的位置,就不會滑下去。要是你害怕地滋哇亂叫手舞足蹈,那可說不準咯。”
謝清不聽,誰知道這個人會不會騙自己第二次,于是她直到下了屋頂都死死拽着周雨薇的衣襟。
過往的回憶讓謝清的神情裡添了幾分懷念,她任由小玉緊緊抓着自己的胳膊,想着要如何在複述周雨薇的話的同時又不給小孩帶來如“手舞足蹈”一般語言用詞上的誤導,于是她在心裡想雁姨會怎麼說這段話,幾番斟酌後,開口道:“懼則生亂,亂則生動。一旦慌了,腳下便不穩,反倒更容易跌下去。所以,要想站穩,你不能害怕,要先讓自己平靜下來。”
小孩拽着她的胳膊望了她一眼,謝清自覺自己的形象比周雨薇看起來可靠許多,于是她努力讓自己的眼神滿含鼓勵之意,笃定地對着小孩點了點頭。
鼓勵大法果然頗有成效,小孩似是真的把謝清的話聽了進去,她看了看周圍的瓦片和穩穩當當坐着的謝清,又低下頭不知想了些什麼,片刻後,慢慢地、慢慢地松開了攥着謝清胳膊的手,她的手指在謝清的衣袖上逡巡了一下,像是在給自己留個餘地。最終,她還是穩穩地坐住了。
謝清看着小玉将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雖仍帶着幾分緊張,但那雙眼睛已不複最初的慌亂。她的背脊繃得筆直,一股初生的鎮定之意悄然在這幼小的身軀上浮現。
似是已經适應了自己的“座位”,小玉轉頭看向自己身邊這個奇怪的大人:“你叫什麼?”
“我叫謝清。”謝清此刻的手仍虛攬在小玉身後,此刻她倒是有些理解周雨薇的心情,這麼一個小人兒面對未知的危險,帶着全然的信任坐在你旁邊,确實是恨不得把人拴在懷裡。
“你多大了?”
“二十四。”謝清此刻很樂意玩這你問我答的遊戲。
“那你幾歲開始學武功?”
謝清想了想......剛上鎖雲山那年九歲,拜周雨薇為師的時候正好過了一年,于是她答道:“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