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師的夢想可曾實現?”蓋聶語氣極認真,眼神極堅定。
兩人已然越過草原,卻來到一處絕崖。腳下不知是海是湖,隻聽浪濤洶湧,滔滔擊打石壁。水汽朦胧在遠處的上空,新月已升起,水波無限地翻湧,揉碎了月色。
“死别時,這個夢想實現了。”微風帶着水汽挽起她的鬓發,她的表情流出些許悲傷,繼而說:
“今天來說你的迷茫或許得不到解脫,你還不明白夢想的真正含義。你隻是感知到了部分世界,你将會有更深的理解。許多年來你一直有一股沖動,比其他沖動要強烈,那是‘禁忌’,但禁忌仍會被人設立節日來慶祝。換言之,錯誤并非一成不變。隻要一對男女經由說媒後結婚,那麼他們便可以同居。有人可能一生都不曾違反法則,但這并不阻礙他成為一個混蛋,反之亦然。實際上這隻與懶惰相關,那些懶于思考的人會服從世俗的力量,而勤于思考的人會探尋其内心深處的法則,而遭人唾棄也未必就不合理。因此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判斷。”她似乎後悔說多了,安靜了下來。
蓋聶徹然醒悟。
隻有飛得更高,才有俯瞰一切的資格,這是他的判斷。
師傅,我從來沒有忘記自己說過的話。有些夢,雖然遙不可及,但并不是不可能實現。無謂生死,無謂成敗,隻要我足夠的強。
顧禦諸望着遠處鳴潮:“該回家了。至于鬼谷子,最簡單的方法是殺了他,當然也還有其他方法。但最簡單的方法往往是最好的。你應該把這些藏起來。”
蓋聶的眼忽地熾熱起來,使顧禦諸有些驚奇。
蓋聶臉上浮現出了從未有過的笑容,笑得并不燦爛,但溫柔幹淨。——他向前一步,倒入洪波間。
腦中話語回響,卻并非雜亂無章。他終于知道顧禦諸明鏡一樣的心是誰打磨。也許她的細緻和溫情并不源于她的師傅,但她清澈熱烈的眼和深遠的思慮卻是永恒的傳承。
深邃的水體内微光透過,化作無數光斑,猶如星辰在黑暗中生輝。這裡是陷落的世界,失落的宇宙。冰冷将自己擁抱,水從鼻腔湧入他已經無瑕顧及,現在隻想讓自己清醒。隻是再次睜眼前,竟期待那個人的出現。
「蓋聶,我們回家。」……
他微微睜眼。白發在水中柔軟地飄揚,暗金色的眼似有流光湧動。
…………
他微微睜眼,卻見那雙眼近在咫尺,正在唇齒相會之際,眼前這人發覺自己醒了,猛地拉開距離。
“蓋聶你你你你——咳咳!”她立刻端坐起來,正色道:“蓋聶,你醒了?……”
蓋聶微微掀起車簾,眼見要入夜了,便問道:“蓋某睡了多久?”
“一個時辰。”顧禦諸伸出食指比劃。
太不謹慎了,蓋聶在心中暗暗責備自己。是在她身邊太放松,一時放下警戒失去了意識,幸好己方戰力确實說得過去,不然出了什麼變數的話……
禦諸看出蓋聶又在責備自己,便輕輕撫了撫他的後腦說:“大澤山之行這麼累,你稍微休息下也可以的。而且實話說,據我估計…東皇太一來了大概也得多借幾條命……”
蓋聶微微被她這一舉動驚到。這個動作自十年前她就沒再做過了,一是入秦後與她不常見面,二是那時他個人還存在一種少男情結,不願意被人當孩子……現在這般卻是久違了。或許……也挺好?他想。
“蓋聶,想什麼呢?”顧禦諸附身盯着蓋聶問道。
“噢…”蓋聶有些心虛地應道。“沒什麼。”
“方才阿雲在蓋某身前做什麼?”他突然問。
顧禦諸的耳根有些紅,她目移說:“你猜咯。”
就在她講完自己下山遇到的姑娘時發現蓋聶睡着了,她盯着蓋聶看了很久:長又直的睫毛、挺直的鼻梁、水靈靈超豐滿嘴唇,平穩的呼吸聲,被呼吸打散的碎發和胸前被裡衣欲蓋彌彰的溝壑……她越看越喜愛,越看越迷戀。于是她終于想起——夢裡的男人就是他!!顧禦諸認為好玩,又起了壞心思 于是她悄悄悄悄地湊近,直到她能感受到蓋聶的鼻息打在自己的臉頰上——終。
“這……”
她看着蓋聶犯難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自己的威嚴和玩心又回來了,于是她一改心虛說道:“想偷親你!如何?”
顧禦諸等着看蓋聶害羞的窘相。
“隻要阿雲想蓋某就會盡力滿足,為何要‘偷’?”蓋聶的眼裡盡是真誠。
你是誰。蓋聶一覺醒來被奪舍了。顧禦諸想罵人。
顧禦諸突然把雙手搭上蓋聶的肩膀,看着蓋聶嚴肅地說:
“不管你是哪位神仙或者妖魔鬼怪,請你把我們家蓋聶還回來吧——大恩不言謝!”
“………。”
………
晚間,車馬行至博陽,幾人喬裝後于一處驿傳歇腳。
蓋聶開始以為顧禦諸并不願意在驿站睡,沒想到她竟直接卸下喬裝隻留汗衫,早在床榻裡側睡下了。
蓋聶想到她近日确實不曾有過深度睡眠,憐愛一般看着顧禦諸輕歎了一口氣。他緩緩放下帷幔正欲走開,卻被拉住袖角。
“你去哪?”顧禦諸不甚清醒,聲中略帶沙啞 。
“…蓋某去巡視。”蓋聶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