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怎會不懂呢……”顧禦諸将手附在蓋聶手上,“可如何呢……任何事物都被賦予價值,而我這具身體便是用來——”
“可一切事情并非阿雲你想的那樣不留餘地!就像眼前——你至少活着。”蓋聶失去了以往的平靜,竟有些急切。
顧禦諸點點頭,又搖起頭,最後歎了口氣,無奈說:“對呀,你看我,其實早該睡下了,可你在我身邊,把心跳傳給我,所以我的呼吸還在。”
“這是……”
蓋聶看着她腳踝上鮮血淋淋的刀痕想起曾經,以這樣傷勢,她确不應再具有神智了。她為了蓋聶受着劇烈疼痛,不肯昏睡。
她的話刺骨,總令人氣惱,卻死死不愛展示其中柔軟,哪知她輕聲祈禱,留下暗香。
蓋聶說聲抱歉便不再言語,顫抖着貼了貼顧禦諸的眉。
“我們走罷。”顧禦諸說罷,蓋聶擔住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肩側,小心起了身。顧禦諸的下身軟弱無力,幾乎是癱瘓狀态。
他另一手攬住她的腰身,用前身支撐住她,在薄雪中徐徐前行。
顧禦諸的意識很模糊,可她還是支撐着自己,從嘴裡擠出那些字來讓蓋聶放心。她耳中也模糊,隻能依稀聽見蓋聶的喘息聲,以及隻能知道他在回答,卻不知内容。
“你知道嗎,我現在已經不太能夢見我師傅和韓非了……裡頭呀都是你和蓉兒。
就夢見在鏡湖旁,水光潋滟,許多野鴨凫水,我們去采蘆花;對了、夢裡還有一個男孩——不是天明,比天明内向極了,與我們一同采蘆花呢。
到了晚上,你就在鏡湖旁…‘窈窕淑女、在水之涘’……
三世如何了?劉季破城之初,定要嬌奢幾日,可要讓蕭何和子房好好看管啊……還有掩日劍…枝已枯,芳不再,可是逍遙…我答應你的……
很痛苦罷?與我并肩。……”
……
蓋聶帶她回漢營時已是黃昏,劉季正大辦酒宴,他由小路去安放顧禦諸,路遇正閑遊的張良。
張良一驚,眼看顧禦諸傷勢嚴重,颦眉道:“軍中侍醫無法應對這樣傷勢,勞蓋先生速将小姐安放至顔路師兄的營帳内!”
張良引着蓋聶去尋顔路,在營帳前,張良知會一聲,得顔路答應後撩起了帳幕,将蓋聶引進去。
蓋聶放顧禦諸躺下,對顔路行禮。顔路急促向前,先為顧禦諸把了脈。
帳中三人神色複雜,擔憂一同挂在臉上。
少頃,顔路收手道:“軍中藥物由軍醫長看管,眼下情況恐怕是拿不到現成藥物,隻可運功排毒。阿雲如今神識不清,可用我的道家内力傳之以緩解。”
蓋聶思索一刻,向顔路行了一禮:“救治之恩,蓋某定當報答。”
顔路一時無措,卻因眼盲無法扶起蓋聶,隻好說:“蓋先生不必多禮,顔路卻是在報恩!”
蓋聶這才看見顔路覆在眼前的白色布條,他又想到一旁的阿雲,便有些倉促地結了話,一刻都不願耽誤。
蓋聶張良同立帳前,面色不甚好看,可張良還是為蓋聶同步情報:
秦三世于轵道向劉季投降,獻上傳國玉玺和符節,劉季未殺子嬰,僅将其軟禁;劉季“約法三章”,宣布廢除秦律中嚴刑峻法,僅保留“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三條基本法律,暫時穩定了關中民心。
“而看劉季态度,似乎欲在關中稱王。”張良推測說。
蓋聶無言凝眉,是不贊同的表現。
“是,”張良道,“劉季此舉并不明智,子房會想辦法讓漢軍回軍霸上,暫時休養生息,為雲堯小姐争取幾日安生,讓她合适靜養。”
“有勞張先生。”
張良長歎:“她将利害放在第一位,可并非無情,蓋先生要比我與師兄了解雲堯小姐深些,想必可以理解小姐。”
“張先生是想告知蓋某什麼?”蓋聶平平問道。
“子房與蓋先生所想一緻,隻希望她别再輕待自己的性命。而眼下有立場并且勸得動她的,隻蓋先生一人。”
蓋聶垂眸:“她百年來或許一貫如此,若想改變……便是改了她的根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