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眼中的疲憊輕了許多,他一反既往地伸了個懶腰。
這個少年回想起了自己的往事卻仍然開朗樂觀,與兒時養尊處優的自己相比,自己又何以見得高明?張良恢複了笑意,輕聲問向荊天明:
“俠魁安排墨家到烏江畔一事,你答應了?”
“自然。”天明堅定說。
張良颦眉:“你不會想起以前的日子,而對少羽心慈手軟麼。”
天明歪歪頭:“你怎麼和阿雲姐姐問一樣的問題?…不過,我現在倒是不敢确定了。”
張良聽言,輕笑一聲:“…‘憑心而動’罷。”
天明聽罷,眼中閃過一道明亮的光彩。他握緊墨眉劍柄,嘴角揚起一抹倔強的笑意。
“若他真能活下來,我還想給那小子嘗嘗我的烤山雞呢。”
……
寒風嗚咽。楚軍大營内,篝火搖曳,映得帳内忽明忽暗。項少羽獨坐案前,手中青銅酒爵已空,卻仍緊攥不放,指節發白。
帳外,楚歌聲聲,哀婉凄絕。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歌聲如刀,剜心刺骨。項少羽猛地擡頭,眼中血絲密布。他低吼一聲,将酒爵狠狠砸向地面,青銅碎裂,酒液濺灑如血。
“少羽……”
一聲輕喚,如清泉滴落寒潭。石蘭緩步而來,素衣染塵。她手中捧着一盞新酒,眸光如水,溫柔而堅定。
"今日戰況如何?"石蘭輕聲問道,盡管她早已從士卒們的表情中猜到了答案。
項少羽沉默片刻,拳頭不自覺地握緊。"韓信布下十面埋伏,我軍傷亡慘重。衛莊那厮也不知所蹤…糧草已斷三日,士卒們..."他沒有說下去。
石蘭看到項少羽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她知道這位鐵血男兒此刻心中所想。
項少羽怔怔望着她,胸中怒火漸漸平息,化作無盡悲涼。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眼角的淚痕。
“小虞…我是不是……敗了?”
他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石蘭搖頭,唇角微揚,笑意卻比淚更苦。“我眼裡的少羽,永遠不會敗的。”
項少羽閉目,喉結滾動。帳外楚歌更盛,夾雜着将士們的啜泣。
“讓我再為你舞一曲。”
帳外楚歌哀婉,如泣如訴。
"曰歸曰歸,心亦憂止。"
她的歌聲清越,與帳外楚軍士兵的合唱交織在一起。每一個轉身,每一次劍鋒的挑動,都在訴說他們共同走過的歲月。項少羽怔怔地望着她,眼中的血絲漸漸被淚水模糊。
四年前桑海城的陽光似乎穿透了時間的阻隔,灑在這昏暗的軍帳中。那時她還是個女扮男裝的送飯少年,而他不過是小聖賢莊中一個意氣風發的學子。他們相遇在櫻花紛飛的季節。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石蘭的劍勢忽然變得淩厲,劍鋒劃過的軌迹如同他們共同經曆的戰場。項少羽記得她第一次随他出征時的模樣,素衣染血卻依然倔強地站在他身旁。她說要成為他的眼睛,替他看清這亂世中的每一處暗流。
"少羽,你看,蜀山的雪也是這樣的。"她曾在寒冬的營帳外指着飄落的雪花對他說。那時她眼中閃爍的光芒,比任何星辰都要明亮。
劍舞漸急,石蘭的素衣被汗水浸透,貼在纖細的身軀上。項少羽猛然站起,青銅酒爵從他手中滑落,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大步上前,想要阻止這場仿佛在燃燒生命的舞蹈。
"小虞,夠了!"
石蘭卻輕盈地避開他的手,劍鋒一轉,在他面前劃出一道銀亮的弧線。她的眼中含着淚,嘴角卻挂着笑:"讓我跳完,少羽。讓我為你跳完這最後一支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