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自草葉上垂落,摔在地上,就像一場孤獨的煙花,轟然在晨間的土地上。
靜谧宅院時不時傳來幾聲鳥鳴。
睡夢中人半夢半醒的睜開眼,她感受到掌心有什麼東西捏着,垂眸一看是一片灰白色的布料。與襯衫布料不同,掌心的布更顯得粗糙和陳舊。
這是誰衣服給扯掉了。
她似乎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那山河湖泊,白沙岸堤,和高大宏偉的城牆,威嚴的神塔像極了一個遙遠的地方。但是星月神子怎麼回憶都無計可施,這個地方像是被黃沙吞噬了一般,怎麼回想都找不到一點存在過的痕迹。
宿醉過後頭疼的不行,星月神子又躺了回去,過了會又睡過去了。
淡水之泉深處傳來空曠的回響,漣漪漫過一個人的腳底。白衣布料垂到腳踝,黑發在滿目蒼白中顯得突兀。“您怎麼來了。”這裡是深淵之底,沒有人會閑的沒事幹下到這裡,除了吉爾伽美什。
“這裡也算做烏魯克的土地,本王為何來不得”一身中東偏西亞打扮的人影走來,這裡其實溫度偏低。
“您不會是看見了”L說,她猜測了很久,也沒怎麼想明白為什麼未來沒有她的身影,
“本王已知曉答案。”金發之人挑了塊平整的岩石落座,瞄了泉中人一眼,伸出右手在自己身旁拍了拍。L懵懵懂懂的走過去,一齊坐下。
“我的未來嗎?”
“你的未來,不僅僅綻放于烏魯克,你的未來,可以是無數可能,呆瓜。”烏魯克的賢王勾起唇角,右手按在L頭頂,搓搓。
“我會變成不同的人嗎。”水的本質是變化,無論淡水,鹹水,或者是甜水,苦水。它處于不斷變化之中,升上天穹化成水汽,又落到地表,下滲,或者彙聚成溪流,亦或者幹涸蒸發。
“你永遠是同一個人,本王将在未來等待你的呼喚。”吉爾伽美什道,“如今,該做别時。”
“您要走了。”這是陳述句。
“烏魯克健在于此,泉水永不幹涸。”
于是他走了,像來時一樣一步步邁出深淵,淡水孕育的人兒徒增了些莫名的感傷。
這是必然。兩個生命不分高低,不分貧賤,既然相遇,就一定會從對方身上帶走些什麼。因為兩個靈魂的相遇不會僅是偶然。
等到英雄王出現在她房間門口,懶懶的倚靠在牆上時,星月神子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坐了起來,衣服歪歪扭扭,而一摸臉上,盡是幹了的淚痕。
“怎麼又哭,真是麻煩,蠢貨”
“我以前見過以前的您麼。”她茫然不知所措,眼眶微紅,某些不屬于她的記憶此刻烙印。
“見過。”他無奈,一隻手依舊插兜,另一隻召喚出巴比倫之門,一隻鐵盒從寶庫中掉出,穩穩的接在英雄王的掌心。
這麼破的東西,居然會存放在王之财寶裡。
“這不是我那個次元……”
“還算有腦子,不枉本王費勁心事為你尋來”
星月神子接過了鐵盒,而她掌心殘破的布料吸引了吉爾伽美什的注意。
“吾之摯友啊,你把它帶來了。”這是恩奇都的衣服殘片,小小一片,就是說捏在星月神子掌心也顯得很寒顫。“诶?這不會是恩奇都的衣服吧。”“聰明。”吉爾伽美什沒有否定。
“啊???我做夢把人家衣服扯來了?”
“不,這是吾友贈予你的,按照這裡的說法,這隻是他給你的聖遺物罷了”
“不成啊,我也用不了召喚術”星月神子把盒子放在被子上,騰出手按了按太陽穴。
宿醉帶來的不适感沒這麼快消除。
“用與不用是你自己定奪之事。”喔,看起來漫不經心,其實在意的要死吧王!星月神子憤憤的想,額頭忽然被一隻溫熱的手蓋住,于是大小姐不得不順着力道靠在靠枕上。
“呆着,你朋友要來,本王有事”
“喔,王我想喝紅豆奶茶”這是第一次向吉爾伽美什提出要求,也是硬氣起來了好吧!會不會被戳死這個另說哈。“有腿不用本王可以替你收下,雜種”好吧還沒開始就失敗了嗎。
話雖如此,星月神子臉又一冷,英雄王略顯幼稚的把鋁制罐子貼在她臉上。一罐打開了的紅豆奶茶跌跌撞撞晃悠進這藍色眼眸。
“下不為例”
“哇塞塞,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嗤”
吉爾伽美什穿着一身白色外套,黑色内搭,順毛出門了。留下星月神子三兩下解決完一罐,然後小心翼翼的把目光移到膝蓋上放着的鐵皮盒子。
打開,裡面是清一色的圖畫,有些是用鉛筆勾的,有的用針管筆狂草的,還有的加入了些許色彩。滿目金黃,滿眼殷紅。
我這麼多賢王大大,嗚嗚嗚嗚,感動了。
正自我感動着,手臂内側的楔形文字蓦然發燙,星月神子低頭一看,不知道怎麼回事王的聲音就莫名其妙的傳到她腦海中。
“那個老年人有什麼好畫的!呆瓜!”
額……生氣了。
她對着楔形文字,試探性的說了一句。“啊?您看得到啊……”“本王看不到,但是可以感覺到,蠢貨。”古老繁複的文字連接着他們的回路,這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經訂立的關系通過楔形文字,他的名字,傳遞到她心海。
“喔喔,嘿嘿……”
“蠢貨”
然後那個類似于紋身的古老刻印不燙了。
下一秒,房間門被踹開,額……頂着一頭雞窩的日上晴天沖進她家。“神子啊,我等你等的好苦啊……”一來就直接撲倒她床上,還好星月神子習慣睡在床靠邊緣的位置。女孩兩條手臂緊緊抱着她,“你知不知道你睡了整整三天!”
“我吓死了我天,你知道嗎,你不知道,那個金閃閃,金閃閃太恐怖了嗚嗚嗚嗚……”
“額,他咋了。”
“他在校門口抓我!我給你模仿一下。”說着,擺起一張小批臉,别說還挺像的,“‘你這呆瓜給她喝了多少’像這樣的。嗚嗚嗚吓鼠我了……”
“額,這……”
“不過我看他面相奧,感覺他還行,好好處着吧。對了對了,你不在的假是他幫你去學校請的,現在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日上晴天起身,故作成熟的拍了拍她肩膀。“我們不是那種關系,我說幾遍了……”星月神子頭疼的扶額。“那是什麼關系?”
“我單相思。”
“哈?!!!”日上晴天這顆天才腦袋想不出别的答案,“你知道學校裡有多少人想追你嗎?偏要吊一棵樹上吊死。姐姐你加油。”
“吊死也是我自願的,反正沒人比王更好。”星月神子驕傲的雙手環抱在胸前,微揚起下巴,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好吧,有哪裡還不舒服嗎,沒有我就回學校了。”日上晴天起身。
“都好,去吧去吧。”她語氣輕盈,揮了揮手。
等日上晴天的腳步跑遠,星月神子翻身下床,晃了晃還有些暈的腦袋,摸索到地下室。
她記得家裡有書,應當是可以找到的。
找到L日漸遙遠的記憶,也要找到被逐漸遺忘的,星月神子的記憶。
在與諸神訣别時,在他們否定起源,開創人類新紀元時,她在哪裡。
“我看看啊……這個《美素不達米亞神話》還有《起源與神明》……啊?”她摸了摸口袋裡揣着的衣服碎片,“哦對對對《埃努瑪埃裡什》這破地方居然有手抄本我天……真有錢。”
地底泉水流淌,鐘乳石上滴落的水珠砸向水窪,深淵底部的一池淡水一如既往的平和。
L不信,不相信神明。于是她跑出深淵,來到生靈塗炭的大地。她不理解,不理解為什麼他們要否定神明。而她來源于淡水之神阿普蘇的遺骸,算作半個神明。
在L的記憶中,提亞馬特掀起對諸神的叛亂,以叛神欽古為首,和諸神大戰。雖然後面結局必然是神明代表正義誅殺邪惡,她也不理解為什麼勝利的神明要用失敗者的屍體創造大地。
“笨蛋,你來幹什麼!”吉爾伽美什立在神塔頂部,看見了一身白衣的L怒道。
“我不知道。”L茫然的走過去,光着的腳踩在地上,走向吉爾伽美什。
她擁有神性,而且很高,并且可以使用淡水之神阿普蘇的神力。“我認為我應該和王一起。”
她未曾看見那些古怪生靈的屠殺,也未曾看見人民的鮮血,亦從未動手使用暴力。但現在,她站在這裡,和烏魯克的王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