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四百多年前，連我都知道印瓊玑對陽華确實算不上多有感情。

陽華看着我，大約也得猜出此刻我心裡想的那些事。

他隻是抿了抿唇，淡淡道：“再早些時候，師尊确實是無心無情之人。我那時一心入她門下，實為私心。世人皆說印瓊玑是天上仙，不食人間煙火，不懂俗世情愛，我仗着年少氣盛，偏要一試。”

他語氣淡淡，就仿佛講的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小事，然而我卻能猜想這話裡藏了多少艱辛。

我沒插話，隻是靜靜地聽，陽華便也就這麼說下去。

“這滿地的香月，隻有一株是我尋得的。師尊那時喜歡此花，我便翻了幾座山頭尋來一株，獻寶似的要給師尊，卻不想師尊擡手便帶我來了此處。”

陽華隻是搖頭，“我那時太傻，怎會想不到呢……師尊既然喜歡，自然早有造境所作的成片了。雖非真花，卻也真真叫人分辨不出。”

“卻沒想師尊還是收了我的那一株，種在了這。隻不過做了個印記，讓我無論何時來，都能輕易找見這一株。”

我忽地一愣，所以滿地花樹，原來是假的當中混了個真的。我在這其中來來回回走了那麼久，一點沒察覺。我不過一走神，陽華的話便又走到感慨去了。

他說：“我那時總覺得，在此事之前，師尊左右不過當我是個爐鼎，此事之後，眼中才看見了我。”

我覺得詫異，當即辯駁：“怎麼這樣說，要我看，也興許印師尊是心動不自知，被這事恰巧點撥了呗。”

陽華輕笑了一下，卻沒出言指責我編排印瓊玑的事。他自己低聲喃喃了句“你總是有理”，便又止住話頭，像哄人似的說出個“好了莫鬧，我将陣法解開，你去拿劍譜。”

我麻溜應聲，在邊上閉嘴乖乖等起來。

陽華手上的動作才起個頭，周圍的風便陡然變疾，搖落一地花瓣。那陣風愈發急切，卷着花海中的一切事物旋轉。幻境之中那些被造出來的假花假樹，在陽華的掌控之下，便化作了輕飄飄的紙屑一般，然後又成更細碎的沙塵，漸漸散盡了。

幻境散去，我眼前便隻剩一株香月，想來便是陽華帶來的那株。

腳下那份獨屬于草地的柔軟觸感頃刻間煙消雲散，再一腳踏上去時，便就是踩在結實地面上的觸感。這種仿佛跌出溫柔鄉的落差感讓我落腳時有些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