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帝生性多疑,在他的打壓下,過去的燕朝表面風平浪靜,現在昭元帝不行了,各方勢力的野心又暗暗滋生。
老皇帝突然劇烈咳嗽,喉間泛着鐵鏽味。恍惚看見三十年前的自己執劍站在朱雀門上,玄甲染着胞弟的血。那些金戈鐵馬的歲月在宣紙上洇成墨痕,最終落筆竟是稚子之名:"傳位......皇孫時予......"
"着首輔方知也......"話音被穿堂風絞碎,琉璃宮燈驟暗。
李福安慌忙去扶将傾的燭台,卻見老皇帝眼中寒芒乍現,枯指死死扣住诏書邊緣:“着令首輔方知也為托孤大臣,六部等輔政大臣,盡心竭力,匡扶新君,共保江山社稷,即着......三千營駐防九門......"
此時,殿内的大臣們也紛紛跪地,哭聲一片。大臣們齊聲應道:“臣等遵旨!”
嗚咽聲自殿外破空而來。貴妃梁舒婷披着素白翟衣踉跄撲入,鬓間九鳳銜珠钗刺破耳垂,血珠滴在龍紋錦褥上。"陛下怎忍心......"染着丹蔻的指甲掐進皇帝腕間,卻在觸及對方森冷目光時倏然松開。
更漏聲裡,老皇帝望着高處雕刻的五爪金龍。月光漫過蟠龍柱上經年的劍痕,那是承平三年平叛時留下的。
他的一生罪孽無數,弑父殺兄,乃至于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成放過。可生在皇家必遭此劫難,在衆多殺戮中,其中難免有許許多多無辜的人,但在場權力争奪戰中,必須落子無悔,皇帝不需要有良心,良心會成為弱點,也不需要講理,畢竟誰手裡有權,誰才是理。
生前鬥不過的人,死後也隻能成為他的手下敗将,他突然低笑出聲:“天下大局已定,九州瑞氣方盈!颠覆朝野?二十年前朕就告訴過你,這天下是朕的掌中之物?告訴老七,若還存着妄念,便不要怪誰了!......"話音未落,執印的手重重砸在鎏金螭首上。
寅時三刻,喪鐘驚起栖在宮檐下的寒鴉。
福安捧着尚帶餘溫的诏書退入陰影,看着貴妃将金絲護甲深深掐進掌心。
六部尚書們伏地哀恸,紫袍玉帶間隐約露出塞着銀票的暗袋,穿堂風卷着紙灰掠過丹陛。
燕京喪鐘長鳴,舉國痛苦。
昭元帝的身體似是短暫的回光返照,他還是死在了這個雪天。
薄雪覆階。沈南初一襲素白錦袍,獨自立于寒梅樹之下,幾枝紅梅灼灼,暗香盈袖。他正凝眸賞梅,思緒飄遠。
忽聞宮外傳來喪鐘,身子微僵,待确定就是國喪時,眸光微亮,唇角輕揚,笑意如破寒綻放的紅梅,刹那間,周身寒意盡散,他伸手摘下梅枝,悄聲說:“老東西終于死了,不枉我等了那麼多年。風雪不臨的地方,終會掀起禍世狂瀾。”
蕭時予指間的玉扳指突然崩裂,血珠滾落在抄到半卷的《水經注》上。他推窗時正逢第九聲喪鐘蕩過朱雀街,傳到未央宮,檐角積雪簌簌落在炭盆裡,蒸起一片混着灰燼的霧。
"殿下......"鷹眼任然前陣子才來,還是擔憂地提醒他包紮傷口。
蕭時予卻盯着對面瓦當上跳動的烏鴉。三日前老皇帝咳血染紅的佛經還壓在枕下,最後一頁批注墨迹猶濕:"時予當知,雷霆雨露皆非天恩"。
蕭時予心中煩悶,喉間有血腥氣,驚覺自己在數鐘聲——八十一響,不知道比當年父王薨逝時多出幾聲。
"小傷,無礙。"他從懷裡拿出帕子,随便裹着,坐回了案前,銅鏡映出眼角猩紅,蕭時予擡手摸上了書卷。
‘雷霆雨露皆非天恩……,蕭時予暗自傷神。
寒風吹過,裹着陣陣梅香。曾經,他以為老皇帝死後,自己就能掌控的自由,可此刻,那空蕩蕩的胸腔裡,好像也不高興。
‘我早就是個孤家寡人的,這有什麼好難過的。’蕭時予繼續抄着書。
片刻後,沈南初抖了抖身上的殘雪,拿着梅枝進屋。
蕭時予頭也不擡,說:“玩夠了?才知道回來。”
“天生操勞命,可不得苦中作樂,不然人生還有什麼趣事。”沈南初笑着應聲,轉眼瞥見他虎口處的傷,着急的拉起蕭時予的手,說:“這怎麼傷了,任然呢!就這麼不管了?”
蕭時予說:“是任然大題小做,你要是拆了,沒見傷又要笑我嬌弱了。”
“我什麼時候拿這事笑過人,”沈南初看着他,又移開眼,說:“當心些,不要再受傷了。”
蕭時予半開玩笑地說,“怎麼?心疼了?”
沈南初突然闆正臉,說:“嗯。”
“什麼?”蕭時雨聽見了,他就是喜歡逗沈南初。
宮女提來食盒,擺上桌又悄聲離席。
沈南初聞着味,說:“好香啊!”說罷忘了子個兒要說什麼,抽了筷子,竟自顧自地吃。
蕭時予就這麼看着他吃,一碗米轉眼下去半數,離他近的炖菜隻剩不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