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沂琛靠在亭柱旁,雙唇微弱地合動,蒼白如紙,即便是在費力的喘息間,喉嚨深處也僅能擠出幾聲嘶啞難辨的低吟。
咳嗽時鮮血從他的手縫間溢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線,緩緩流淌,将胸前的衣物染成一片刺目的紅。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身體不由自主地抽搐。
“王爺!!”
侍衛回過神對後面的人喊:“王爺中毒了,去叫太醫了,報京兆府。”
京兆府是專門處理宗室事情的地方,要是真查姜忘昔也得遭,那雜碎在賭他會不會對姜忘昔動手。
“咳,咳...咳...慢着,不用去,”蕭沂琛強撐着,說:“本王...知道...是誰幹的了,算...本王...小...看他了,給...他擺了...一道。”
蕭沂琛隻覺得渾身冰冷,周身疼痛,仿佛被看不見的野獸撕咬着,四肢百骸都承受着無法忍受的疼痛,四肢痙攣。
“不用...找...太醫了,太醫治...不了,有...藥的人...八成已經...在王府門...前了。”
“傳信...北疆...瑤光寺找...圓心大師。”
蕭沂琛不理解沈南初對他的恨意從哪裡來,雖然他也看這個雜碎不爽,但還是沒有撕破臉皮,甚至沒有表露太多意圖。
是他知道的太多,還是直覺。
......
這繁華的燕京城,向來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然而今日如同覆蓋着陰霾般,市井蕭條,店鋪大多關門歇業,路上一片死寂。
沈南初撐着傘,踩着漣漪,去西街想找齊逍遠聊聊事。
人才到路口,便見禁衛軍用欄杆圍上了。裡頭忙碌的人影還有熟人,林安鶴跟林安鶴、宋硯池三人帶着面罩忙碌。
沈南初眼中一凜,靠近栅欄問:“出什麼事了?”
林安鶴看着沈南初抖着身,呼吸急促,又怕災民感覺到什麼,湊進一些,小聲說:“疫病!起疫病了!!!”
“什麼??!”沈南初面色不變,雙眸微微一沉問:“那麼突然,什麼時候發生的?誰先起的?”
林安鶴說:“今早上頭還沒亮發現的,前天開始還隻是受了點涼的樣子,讓人喂了點湯藥進去,也退了熱安安分分待了幾天。誰知道昨夜裡他又開始燒了、咳嗽、咯血,吃藥也不見好,想給他紮針拔罐,衣服往上一扒,全是紅疹!”
沈南初說:“确定是疫病嗎?”
林安鶴着急地說:“是,真是!!!昭元年間蜀地銀川縣就發過這樣的疫病,呈報給太醫院,他們有過往存檔。
我老家就是那邊的,你不曉得那會死了好多人,村裡好些人就那會沒的。
這紅疹爬了身就會高燒不退,渾身酸疼,再過兩三個時辰,患病的人便會嘔吐,腹瀉不止,然後昏迷,這病倒不是很嚴重,就是潛伏期長,發病持續久,易傳染還反複,到最後活生生病死。”
沈南初聽了,點點頭問道,“陛下知道了嗎?”
林安鶴洩了氣,“應該知道了。”
蕭時予才化雪就讓人注意了,又臨近考察,大夥都一直小心謹慎,想安穩過完這段日子,等着升職加薪。哪知才睡了一覺,醒來天就塌了!這回别說升了,不降都好了。
林安鶴繼續說到,“已經發現了不少染病的,大理寺要已經在煎煮草藥了,以備萬一得從近處調些來!”
宋硯池走過來說,“這裡不安全,已經隔離了,你還是快走吧!”
邊上臨時搭建的醫棚中,爐火熊熊,藥罐中的藥水翻滾着。
煮藥的太醫滿臉疲憊地跑了過來,神色焦急:“不好了,京城中染疫之人衆多,所需藥草數量極大,藥隻夠用三天了!”
衆人皆是一驚,天還下着雨,雨滴敲打着地面,發出令人心煩的聲響。
沈南初皺着眉,問道:“缺什麼?來不及等批了,直接去北街的各大藥鋪拿藥。”
太醫告訴了沈南初藥方,沈南初便帶着幾個人沖入雨中,在藥坊最多的街道上沿着一家一家藥鋪詢問過去。
他問了一圈家家都有藥草,偏偏就治疫病的沒有。
藥農為難地說:“大人真不是我們不買,這是真的拿不出來啊!誰會放着生意不做啊,早在一個多月前有人就出高價全部買完了,我們這條街順着買下去的,近處山裡的這種藥應該都薅秃了。”
沈南初面色不豫,“你是說整個京城及周邊城,這種藥草都沒有了。”
藥農也猜到疫病可能來了,無奈地說:“沒錯。”
“來買藥草的人長什麼樣。”
“帶着鬥笠看不清,”藥農回憶着細節,“聽聲音應該是個年輕的男人。”
沈南初閉着眼,想了會,收了傘給了他們,讓他們先回去,淋着大雨向着皇宮的方向奔去。雨水濕透了他的衣衫,頭發淩亂。
疫病一經發現,就得即刻處置,耽誤一刻,便可能多人喪命。
到了殿門前,聽安見了沈南初從雨中跑來,身上的雨水在地面上濺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水珠還在不斷地從發梢滴落。聽安上前遞手帕,沈南初接過,整理了一下衣裳,問道:“陛下在裡邊嗎?”
聽安回道,“在,陛下已經知道疫病了,内閣、戶部、工部、太醫院的大人們都在。早春雨寒,您别傷了身,請大人移步偏殿,稍作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