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風開始帶着松針的清冽。林宇在課間操時總會有意無意地望向教學樓西側，美術教室的落地窗前，蘇瑤的米色風衣偶爾會掠過窗棂，像隻停駐在畫布前的蝴蝶。他學會了在路過黑闆報時駐足，看她用群青勾勒的遠山是否又添了晨霧，用赭石點染的楓葉是否藏着極小的籃球輪廓——那是上周他發現的秘密，在右下角的樹幹上，有個用炭筆勾勒的11号背影。

文藝節的畫展在舊體育館舉行。林宇特意翹了半節體育課，球衣還沾着訓練場的木屑，在《校園晨曦》系列前駐足。蘇瑤的畫作占據了整面展牆，從清晨的紫藤花架到黃昏的籃球場，每幅畫的角落都藏着微妙的關聯：紫藤花瓣的陰影裡，有籃球滾動的弧線；籃闆的反光中，倒映着舉畫夾的少女剪影。當他走到《午後三點的光》前，呼吸忽然一滞——畫面中央是老體育館的天窗，七道金線穿過灰塵浮動的空氣，在地面投下菱形光斑，而光斑裡跪着個穿11号球衣的少年，正伸手接住即将飄落的畫紙。

“這是林宇學長吧？”旁邊的學妹小聲議論，“連護腕的磨損痕迹都畫得一模一樣！”林宇的耳尖發燙，想起半個月前在操場撿到的速寫本，扉頁上畫着穿11号球衣的背影，腳踝處的護腕被她細緻地描繪出三線車縫。此刻畫布上的少年膝蓋微屈，肌肉線條在光影中若隐若現，而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上周對抗賽中他救球時的姿态。

畫展的留言簿上，他用左手寫下：“光有十二種形态，而你讓每種形态都有了心跳。”筆尖劃過紙面時，想起她初遇時鞋尖的钴藍色，想起她畫紙邊緣的汗漬印記，忽然覺得胸腔裡有什麼在輕輕振翅，像畫中那隻即将破紙而出的蝴蝶。

蘇瑤的速寫本第47頁畫滿了籃球軌迹。每天放學後，她會坐在操場邊的雙杠上，看夕陽把林宇的影子拉得老長。他運球時的肩頸線條，起跳時脊背繃成的弧線，甚至落地時腳踝微屈的角度，都被她用炭筆快速捕捉。有次他轉身傳球，陽光恰好穿過指縫，在地面投下蝴蝶形狀的光斑，她鬼使神差地在畫旁标注：“第13次發現光的隐喻，與心跳頻率同頻。”

深秋的籃球賽是文理分科前的最後一場校級聯賽。蘇瑤抱着速寫本站在觀衆席最角落，看林宇在第三節中段被對手撞飛。球鞋摩擦地面的銳響過後，是身體砸在地闆上的悶響。她的速寫本“啪”地掉在台階上，膝蓋磕在水泥地上卻渾然不覺——隻見他捂着腳踝蜷起身子，護腕邊緣滲出的血珠，滴在地闆上形成不規則的圓。

“林宇！”她的聲音混着隊友的驚呼，在體育館穹頂下回蕩。跑過中線時，裁判的哨聲、觀衆的議論聲都被甩在身後，隻有心跳聲在耳邊轟鳴。當她蹲在他身邊，才發現他的球衣被汗水浸透，11号數字下的皮膚泛着不正常的紅，而剛才落地時，他為了保護籃球，手肘在地闆上擦出長長的血痕。

“疼嗎？”她的聲音帶着顫音，指尖懸在他手肘上方不敢觸碰。林宇擡頭，看見她發梢沾着的速寫本紙頁，忽然笑了，氣音裡帶着劫後餘生的輕快：“沒事，就是……你畫的那個救球姿勢，可能要改成左手撐地了。”他想開玩笑，卻看見她眼中泛起水光，喉結滾動着咽下後半句，任由她半扶半架地走向醫務室，肩膀上落着她風衣的薰衣草香。

醫務室的消毒水氣味裡，蘇瑤的指尖比想象中更涼。她撕開創可貼的動作太過專注，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讓林宇想起她畫中那些被陽光吻過的葉片。當碘伏棉簽觸到傷口，他下意識縮手，卻撞翻了她放在床頭的速寫本，散落的畫紙中，有張畫着穿病号服的少年，床頭擺着籃球和裝着蝴蝶的玻璃瓶——那是昨天她在教室看見他貼創可貼時，偷偷畫下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