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大的訓練館在淩晨五點就亮起冷白的燈。林宇的球鞋在地闆上拖出刺啦刺啦的聲響,第十次折返跑後,他盯着記分牌上的“11:07”,汗水順着脊背流進訓練褲,在尾椎骨處形成小小的水窪。護腕邊緣磨出的毛邊蹭過新結的痂,那是昨天對抗賽時被對手撞出的傷,此刻卻讓他想起蘇瑤調色盤邊緣的钴藍色——她總說這種顔色像未愈合的天空。
“膝蓋再壓低五公分!”教練的哨聲在空曠的球館回蕩,林宇忽然注意到腕間的護腕,深藍色布料上繡着極小的“SY”,是蘇瑤寄來的開學禮物,針腳歪歪扭扭卻異常牢固。他摸了摸護腕内側,那裡貼着她随包裹寄來的便簽:“今天畫了你的扣籃速寫,發現膝蓋彎曲角度和《運動解剖學》圖3-12完全一緻。”
美術學院的人體解剖課在下午三點。蘇瑤握着2B鉛筆,盯着模特膝蓋的韌帶走向,忽然想起林宇訓練後冰敷膝蓋的樣子。她在素描本邊緣畫下小插圖:穿運動短褲的少年坐在更衣室,膝蓋上敷着冰袋,指尖卻在手機屏保上摩挲——那是他們畢業時在鳳凰花樹下的合照,她的裙擺恰好遮住他護腕上的新傷。
“蘇瑤同學?”教授的聲音驚醒了走神的她,解剖圖上的腓骨長肌被她畫成了籃球抛物線。她慌忙擦掉重畫,鉛筆尖卻在畫紙留下淺痕,像極了他球鞋在操場留下的印記。調色盤裡的群青與赭石不知何時混在一起,形成熟悉的灰藍色,正是他校服領口的汗漬顔色。
晚自習結束後的畫室飄着松節油的氣味。蘇瑤對着畫布發呆,《異地的光譜》系列第三幅總在淩晨卡殼——她想畫出體大操場的月光,卻總在陰影裡看見他投籃的剪影。手機在畫架旁震動,視頻通話請求來自“11号人形畫架”,此時的體大宿舍應該已斷電,他又在樓梯間的應急燈下等了多久?
“今天的戰術是……”林宇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疲憊,身後的安全出口指示燈在他眼下投出青黑的陰影,卻仍強撐着舉起新得的“月度最佳防守球員”獎狀,邊角貼着她寄來的蝴蝶貼紙。蘇瑤看着他訓練服下隐約可見的繃帶,想起上午收到的快遞——裝着雲南白藥的鐵盒,裡面藏着他偷拍的畫室照片:她趴在畫架上睡覺,發間别着他送的蝴蝶發卡。
“你的黑眼圈比我的速寫本還黑。”她故意闆着臉,卻在看見他腕間的新護腕時心軟——那是她用舊畫稿制成的,護腕正面印着《初遇》裡的香樟樹影。林宇忽然湊近鏡頭,讓她看清楚護腕内側的刺繡:“這次是真的不疼,老陳說我的防守腳步像你畫的人體動态,每個重心轉移都有光影邏輯。”
美術學院的寫生課在深秋的奧體中心。蘇瑤支起畫架,盯着露天球場的金屬籃闆,忽然聽見遠處傳來熟悉的球鞋摩擦聲。穿體大訓練服的男生正在練習快攻,背号“11”在陽光下格外刺眼,讓她想起三年前的青岩高中操場。當對方轉身,她才發現是錯覺,那個人的護腕上沒有她繡的蝴蝶。
“想他了?”室友小羽遞來熱可可,杯壁上凝結的水珠在畫紙上暈開,恰好遮住她未完成的球衣号碼。蘇瑤摸着口袋裡的手機,相冊裡存着林宇今早發來的視頻:他在零下十度的球館加練,睫毛上結着冰花,卻對着鏡頭比出“等我”的手勢,身後的記分牌被她P成了畫布,寫着“距離中轉站見面還有17天”。
體大的醫務室飄着碘伏的氣味。林宇盯着天花闆上的風扇,聽着理療儀的電流聲,忽然想起高三那年蘇瑤為他處理傷口的場景。床頭櫃上的手機亮了,是她發來的消息,附帶一幅速寫:穿病号服的他抱着籃球,床頭擺着她新寄的暖寶寶,右下角寫着“受傷時的睫毛顫動頻率:每分鐘120次”。
“該出院了,林同學。”校醫的話打斷回憶,他摸着新換的護腕,發現蘇瑤不知何時在魔術貼内側畫了隻極小的蝴蝶,翅膀上寫着“别讓傷口凍住你的光”。走出醫務室時,夕陽正把露天球場染成焦糖色,他忽然明白,那些隔着屏幕的叮囑,那些藏在護腕裡的畫,都是時光的顯影液,讓思念在距離中慢慢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