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四十分,籃球館的鐵皮屋頂被第一縷陽光鍍上金邊。林宇的球鞋在地闆上拖出刺啦刺啦的聲響,第十七個三分球砸在籃筐前沿,彈起的抛物線掠過他汗濕的眉骨,在地面投下晃動的光斑。記分牌上的“97”在黑暗中格外刺眼——這是他今天失誤的次數。
“手腕再壓低點,像握着裝滿水的玻璃杯。”教練的聲音突然從看台上飄來,老陳抱着保溫杯站在陰影裡,鏡片反光遮住了眼神,“你上周對明德中學那場,最後三分鐘五個失誤,全是因為出手時手指沒繃直。”林宇猛地轉身,看見替補席上還坐着三個穿訓練服的身影,是隊裡的新人,正用崇拜又心疼的目光盯着他。
擦汗時才發現掌心磨出了血泡,創可貼邊緣被汗水泡得卷邊。他想起三天前蘇瑤在畫室給他纏繃帶的情景,女孩指尖的薄荷香混着松節油氣味,讓他分神把碘伏棉簽按在了結痂的舊傷上。“疼嗎?”她擡頭時睫毛在眼下投出蝶影,他鬼使神差地搖頭:“比輸給實驗中學那天好多了。”
球館的燈突然全亮了,白熾光刺得人眯眼。中鋒大劉抱着瑜伽球晃進來,T恤上印着歪歪扭扭的“11号後援會”——那是上周蘇瑤幫他們設計的隊服周邊。“隊長,該練聯防了,”大劉扔來毛巾,目光掃過記分牌,“老陳把戰術闆改成你的個人特訓計劃了,說要讓全青岩看見‘鐵血11号’回歸。”
玻璃門被風吹得哐當作響,穿校服的值日生探頭進來,手裡攥着個牛皮紙袋。林宇認出那是蘇瑤常用的畫材店包裝,撕開時掉出張便簽,熟悉的瘦金體在晨光裡舒展:“天台的爬山虎黃了,記得來看。下午三點,舊紡織廠倉庫,畫展場地定了。”紙背還有行小字,像是畫完後臨時添的:“你昨天投丢的那個勾手,手腕角度像我畫廢的第七張人體速寫。”
嘴角不自覺揚起,他把便簽夾進戰術本,正好蓋住上周畫的防守路線圖。老陳拍着他肩膀走向球場時,晨光正從東側落地窗漫進來,在地闆上投下巨大的十字光斑——那是蘇瑤前天在電話裡描述的,新畫展場地的天窗形狀。
舊紡織廠的鐵皮樓梯踩上去吱呀作響,蘇瑤的帆布鞋尖沾着銀灰色牆漆,正站在二樓平台調整射燈角度。二十米高的穹頂垂着生鏽的鋼架,陽光透過碎成蛛網的玻璃,在她米色風衣上灑下斑駁的金箔,像披了身未褪的星輝。
“這裡原來的标語還在!”她聽見腳步聲,轉身時調色盤差點撞上欄杆,“你看,‘勞動創造美好未來’,繁體字被爬山虎啃出了缺口,剛好可以挂《盛夏拼圖》系列。”林宇湊近細看,磚牆上深綠與磚紅交織的痕迹,确實像極了她畫中那些會呼吸的光影。
贊助商的項目經理跟着爬上樓梯,手裡的平闆亮着施工圖紙:“蘇小姐選的這個舊倉庫,挑高和采光都很獨特,不過電路和消防需要徹底改造——”話沒說完就被蘇瑤打斷,她指向穹頂中央的圓形天窗:“這裡不需要太多人工光源,下午三點陽光會直射到地面,形成直徑五米的光斑,我打算在光斑裡擺三組互動裝置,觀衆踩上去時,光影會變成會飛的蝴蝶。”
項目經理的眼鏡滑到鼻尖:“蝴蝶?用什麼技術實現?”蘇瑤從帆布包裡掏出速寫本,翻到夾着銀杏葉的那頁:“用全息投影,結合地面的感應裝置。你看,這是我畫的光路圖,陽光經過棱鏡折射後,會在牆面投出彩虹,蝴蝶就藏在彩虹的七種顔色裡。”
林宇看着她眼中跳動的火花,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醫院看見的場景——那時她剛得知原定的畫展場地被臨時取消,攥着畫稿的指節發白,卻在看見他纏着繃帶的手臂時,突然露出笑容:“其實舊倉庫的磚牆,比美術館的白牆更有故事感,就像你膝蓋上的傷疤,都是時光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