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無天日的監牢,淩亂的床鋪,散落一地的瓷瓦碎片,一點幽暗的燭火搖曳,照亮地上模糊的人影,呲目欲裂,嘴巴大張幾乎要讓下颌骨脫離,灰白色的臉龐口唇發绀,渾身僵直的平躺在冰冷的地上。
雨聲似乎逐漸遠去,天地間隻剩下急促壓抑地呼吸聲與過分跳動的心髒,衛塗眼前似乎有重影,現實與虛幻交疊融合一片。
“......”
“......大人!”
呼吸停滞一瞬,衛塗轉過頭,紅血絲爬上眼球,聲音有些發顫地質問:“我不是讓你看好他嗎?”
“......我。”白術沒見他這樣的神情,一時間張着嘴不知道說什麼。
“大人!”實積看出他狀态不對,擋在白術前門快速解釋道:“白術已經吩咐了獄卒片刻不離的守着,自己也未曾離開大牢,方才不知哪裡刮來的一陣大風,将牢裡的蠟燭全吹熄了。”
“等我們趕來的時候,趙六七就已經死了。”實積湊近一步低聲,衛塗扶額神情有些痛苦,他身形不穩踉跄一步,擺手拒絕實積的攙扶,略帶歉意的眼神看着白術。
“......抱歉,是我——”
他話未說完,似乎猛然間發現了什麼,接過獄卒的燈盞小心翼翼的繞開衆人,走到牆角出蹲下,伸手摩挲,一小撮赤紅色的毛發暴露在火光之下。
衛塗倏地站起,血氣上湧眼前發黑,忽然感覺身後撞上結實的胸膛,熟悉的聲音響起。
“狐狸毛發?”
手肘被人托着,衛塗轉過身眼神明亮,“殿下。”
“怎麼一副見了鬼的樣子?”褚垣避開他的目光,伸手接過他撚在手裡的毛發:“的确是狐狸毛發,哼,這兒窗戶都沒幾扇,怎麼還能跑進隻狐狸來?”
确認衛塗站穩了,他撒開手朝趙六七走幾步,不遠不近地探頭看,語氣輕松地說道:“這才是真的見了鬼的樣子。”
“仵作呢?”褚垣轉身将毛發遞給白術,又沖着實積問道。
“在......”
“來了來了!”一個幹瘦的中年人,頭發亂糟糟地跑過來,聲音洪亮地喊:“仵作孫重明來了!”
廊外風雨風雨不見停歇,褚垣站在暗處等待仵作屍檢結果。
“殿下!”溫鞍觸不及防從審訊堂竄出來,見褚垣心思搭理他,便自顧自的說起來:“你這衣擺都濕了,想必也是急忙趕過來的,不愧是殿下,為盡早破案奔波忙碌,陛下知道了肯定是——”
“嘶——”褚垣猛吸了一口氣,轉過身走前一步,眯眼盯着他,責問:“你為何要瞞下是你叫趙六七候在醉仙樓外這件事,且,你一來對證,趙六七便死了,難道是你......?”
“殿下!”溫鞍後跳一步,雙手舉起,急忙說:“此事我并不知情,趙六七也并不是我叫來的!跟何況,趙六七死時我正與少卿大人談話,怎會有時間作案!”
“他非你所殺,卻可因你而死,”褚垣步步緊逼,語氣快速:“他一死最大得利者便是你,原先我倒是不懷疑你,如今看來——我似乎想起一件往事。”
“當年武舉,是秦敏亮勝你一招,奪得魁首,難不成你......?”
“絕對沒有!”溫鞍退無可退,便挺起胸膛,大聲反駁:“我乃肅國公之子,即便是當個乞丐,也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乞丐,少當個武狀元也不過是多挨我爹兩句罵,而且秦将軍為人敞亮豪爽,我與他是莫逆之交!”
“殿下如此懷疑我,便是踐踏我與他的情誼!”
“噗,”褚垣瞧他說得信誓旦旦面紅耳赤,沒忍住笑出聲,“别在我這兒演,都是些酒肉朋友,說出來也就你自己信了。”
“殿下......”
溫鞍還欲争辯,褚垣伸手一指,叫他滾回審訊堂,前者剛咽下窩囊氣灰溜溜走進去,一陣風吹竹葉晃動,多日未見的青竹便如鬼魅伫立在褚垣身後。
“有線索?”褚垣稍稍側頭,低聲問。
“是,”青竹站在暗處,神秘兮兮地說:“有人看見夜宴當晚崔懷的确跟一個人從中和殿先後出來。”
“誰?”風吹雨進來,褚垣往裡退一步,徹底被暗色籠罩。
“中書令莊珂楣莊大人。”
“她?”
“殿下認識?”青竹略帶疑惑,莊珂楣是方丞相倒台後迅速崛起的新秀,正好是褚垣離開朝堂的那七年。
“力排衆議在邺平設立不受宵禁管轄的西坊,并将這形制推廣到各地方,”颀長挺拔的背影走進褚垣的餘光中,他頓了頓接着說道:“那幫酸腐油子沒少參奏她,不過我倒是欣賞她不破不立的氣勢,讓我漫漫長夜有個去處。”
想起在瓦舍勾欄外等待的時候,販夫走卒美酒美食,順着想到柏溪是不是到日子去看牙了。
“隻可惜天色已晚,”青竹繼續回禀:“莊大人未能看清那人的模樣,而且.......”
“說。”褚垣眼神看着别處,手指不自覺地把玩無事牌。
“是莊大人聽聞我在追查夜光杯失竊,特意告訴我的。”
這句話可算是把褚垣的注意拉回到青竹身上,他垂眸沉思默想,片刻語氣有些意外地說道:“她倒是不像會趨炎附勢之人,此舉有些刻意。”
“要我盯着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