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房銘皺着眉,有些不耐煩:“韓氏早就分崩離析,少卿大人還不許别人棄暗投明了?”
“我隻是不想與你刀劍相向。”他說道此處,眉頭輕擡眼神忽然帶上些許哀傷。
“不會。”房銘斬釘截鐵地說,“他日你若拿刀架我脖子上,我也是引頸受戮,甘願受死。”
“好。”
“诶,你!”房銘到是不曾想他答應的這麼順嘴,總有種被套牢的感覺。
故作嚴肅地神情一放松連軸轉的疲态顯露半分,衛塗垂眼看着桌上皺巴巴的書信,提醒道:“注意羅谷桐。”
“為何?你與他不過幾面之緣,怎就确定他絕非好人?”房銘與他相交多年,從未見過他對誰如此顯露惡意。
“直覺。”
“你什麼時候相信這個了?”
“剛才。”
“......”房銘覺得他近日甚是奇怪,卻又說不出哪裡奇怪,隻好長舒一口氣,打趣道:“你方才質問我,又直勾勾地盯着我,還以為是要将流言蜚語抛之腦後跟我真情流露呢。”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衛塗仍是逐行逐字看着實積寫得書信,看到轉折處更是挑眉勾笑,房銘在信紙和他的表情之間來回打量,有些狐疑地問道:
“你與殿下莫非真有私情?”
談及安平王,衛塗總算舍得擡起目光,分他一分春色,“我進門時你喚我什麼?不是心知肚明。”
“不成,”房銘擡手摁着那封書信,正色道:“安平王并非良人,你若與他有甚關系,盡早斷了。”
不知道是無語還是無奈,衛塗捏着房銘的手腕擡起,将信紙抽出,從容疊好:“與其擔心我,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處理你今夜之事。”
“嘶——衛行之,”大大咧咧說着不在意的人,忽然趴在桌上低聲下氣地請求:“你替我跟我爹說幾句好話,我請你喝酒。”
“無福消受。”
“你有,整個大甯你最有。”
“大理寺查案,閑雜人等閉嘴。”
“我剛做完筆錄,不是閑人。”
“我說國師大人,你若實在是沒事兒幹,去找個掃帚把大街掃了成吧?”
拙劣的跟蹤技法實在是難以忍受,褚垣轉過身雙臂抱胸倚在轉角處,将偷偷摸摸尾随的青羊抓個正着,柏溪半個身子擋在褚垣神情,低頭瞪着青羊,像隻發怒的小犬。
“殿下說笑了,”青羊站在原地,揣着手四處看了眼,找到個借口:“邺平城宵禁甚嚴,我已出了西坊,又不像殿下公事在身有特赦令,若要回去自然要沾殿下的光。”
“禦劍飛行啊,”褚垣一擡眼,不屑地說道:“你們道士不是最擅長這個嗎?”
“那還是捉妖驅邪更擅長些。”青羊笑得憨厚,卻又逐漸在褚垣的凝視中沉默下來。
夜風起,今晚無月,隻有稀疏星點閃爍,褚垣擡手摁着柏溪肩膀向後,朝青羊方向邁進幾步,拉近二人距離,說道:“别跟我說你是來叙舊的。”
既然被他猜出來下一個借口,青羊瞟了眼褚垣身後生悶氣瞪着他的柏溪,揪了揪鬓角的炸毛說道:“隻是許久未見殿下,特來問安。”
“問過了?”褚垣神情冷漠,滿臉嫌棄地說道,“别跟着我了。”
青羊沒動,看着手指捏住一個白發,片刻随手扔了,表明自己來意:“殿下為何突然插手這連環命案?”
“事出有因,”褚垣看着他的動作,才發現寬大罩袍映襯下,幹瘦的青羊道士頗有幾分他年輕時所追求仙風道骨的樣子,“我不必同你解釋。”
“是,”青羊雙手交握點點頭,又重複一邊:“是。”
他鼻子一皺,輕輕哼了一聲,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先帝已死,你倒是盡職盡忠,我一有風吹草動就上趕着打探我,你别叫青羊了,你叫青狗吧。”
青羊被說了一通,卻也不惱,隻是歎了一口氣,“殿下,我隻是擔心你如今的處境。”
“我馬上就自由了,不用國師大人操心。”話不投機半句多,褚垣甩袖轉身離開。
“殿下!”
寝室未點燈,褚垣融入夜色呆坐在幾案前,月上三更時,幾乎要坐成石頭的褚垣動了動,他點燃幾案上的油燈,微弱的燭火照亮一寸天地,褚垣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紙包小心翼翼打開放在幾案上,那是他從廂房香爐裡裝回來的香灰,伸手撚了些未燃盡的香粉,湊近嗅聞并無異常。
他皺着眉頭,火光在他眼中跳躍,想起衛塗的賭約,青竹的唠叨餘音繞梁,褚垣挺直腰下定決心,一絲幽幽的淺金色光芒在他指尖閃爍,像是捏了一隻螢光蟲。
但下一刻,燭台傾倒,褚垣神情痛苦地捂着脖子趴在幾案上,看着火焰點燃紙張逐漸在眼前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