訟正堂内,四角獬豸銅爐内升起絲絲縷縷的藥香,褚垣坐在内室軟榻邊,都快要數不清今日是第幾次将衛塗摁在榻上替他上藥,這幾乎要讓褚垣摸清了他的骨骼生長。
後背傷口再度裂開,剝離衣物時更是血肉淋漓,褚垣眉宇間都是惆怅,怎麼偏巧讓自己攤上了這麼不安分的人。
安靜趴着的衛塗呼吸平穩,熏香混入鎮定藥物,褚垣盯着他熟睡的側臉沉思,最終無奈地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
輕柔地将衛塗身上蓋着的被子掀開,褚垣伸出手指撫上傷口邊緣,像是碾碎的星光從指尖逸散,傷口竟在緩慢愈合。
但與此同時,錐心刺骨的痛楚從脊背逐漸蔓延到心髒,似乎有什麼東西禁锢着褚垣的脖頸,随着衛塗後背傷口的愈合,一點一點收緊壓榨褚垣呼吸的空間。
尚在療愈的手被猛地抓起,察覺異樣闖進來的青竹看着滿頭大汗的褚垣冷聲質問:“如此你就不怕身份敗露?”
“傷在後背,”褚垣臉頰脹紅,雙眼充血眼尾猩紅,氣息不穩,“他看不出來。”
“你這是自欺欺人,”青竹緊抓不放褚垣企圖掙開得手,再次警告:“你尚不知他是敵是友,對你又是什麼心思,如此在他面前暴露自己,你可想過後果?”
“我若計較後果,”褚垣擡頭看着他,脖子顯露出刺目的紅痕,“又怎會落得如此境地!”
褚垣猛地掙開手,揉了揉脖子放緩了呼吸,低頭望着衛塗平靜的睡容說道:“時間緊迫,他根本無暇休養,若查不出兇犯來,我也難辭其咎。”
青竹低頭盯着褚垣寫着倔強大字的頭顱,認命般深吸一口氣,将褚垣拎走,坐在他的位置上,撸起衣袖說道:“我從來拗不過你。”
月落烏啼,月光在院子裡灑下遍地霜,正廳裡仍舊是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因為此前那遭,朱穎未曾出席,又覺得待在房中悶得慌,便獨自一人在院子裡透風。
鳳仙花剛染好的指甲周圍還未褪去顔色,朱穎扣着手指思考,恍惚間看着正對面廊下站着個人。
“誰在哪裡!”她猛地站起,手扶着石桌,捂着胸口驚詫地喊道。
那人影緩步走出,青澀秀氣的臉逐漸被月光照亮,他神情冷漠走來的每一步都帶着威壓。
“是你?”看見是徐禾學,朱穎站直了身體,不耐煩地質問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徐禾學聞言駐足,圓眼盯着眼前之人,似乎要透過皮肉看穿她的骨骼,突然,一陣風起,徐禾學提掌猛地沖過來,朱穎大驚閃身躲避,卻被徐禾學眼疾手快反扣手臂,提膝踢腿險些跪地,剛一擡頭一張黃符被貼在額頭。
“啊!”
朱穎大聲叫喊,原先姣好的臉龐變得面目可怖——嘴角向耳鬓裂開,銳利的尖牙在月光下閃着寒光,她扭轉手臂發出骨骼斷裂的聲音,扯斷衣袖從徐禾學手中逃脫,接着一甩,扭曲的手臂又恢複了原樣。
朱穎急忙後退不遠處快速伸手将符咒揭下,在正廳衆人聽到動靜趕來前恢複了原樣,順帶将腰帶扯松,露出大片胸膛。
“夫人!”汪铎看到眼前情形,酒醒了大半連忙沖上去将朱穎抱在懷中用寬大衣袍遮蔽身體,朝着徐禾學怒斥:“登徒子你竟敢做出這種事!”
“嗚嗚嗚,”朱穎趴在汪铎懷中哭泣,滿腔委屈說道:“今日是妾失禮,為了老爺掩面便特意向徐道長賠罪,怎料......老爺我還有什麼臉面做人!不如死了算了!”
她說罷便在汪铎懷中掙紮出去,一頭撞向石桌,在場人驚呼,汪铎更是幾近心碎,他沖過去将滿頭是血的朱穎抱在懷中輕聲安慰。
至始至終,徐禾學就像一個看客冷漠的看着這場大戲。
“來人,”汪铎大喊,“将他們都給我趕出去!”
家丁應聲而動,将喝醉的青羊從房裡擡了出來,正要扣下徐禾學時,他一擡手将手中斷袖扔了出去,平靜地看着汪铎說道:
“她是妖。”
話語剛落,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目光齊齊看向朱穎,在衆人眼神的探究下,滿頭血的朱穎大聲恸哭起來。
“道長,你怎可因為私欲不得而誣陷我是那可怕的妖邪!即便你是什麼高官貴人也萬不可污蔑一個清白女子!”
“将他趕出去!”汪铎緊緊抱着朱穎,沖徐禾學怒吼:“趕出去!”
家丁一擁而上,徐禾學忍讓不得,稍一用力将衆人震出去幾步遠,他抽出腰間佩劍,劍指朱穎——
“妖孽!你蠱惑人心,今日留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