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位新晉的禁軍校尉,彭宇知之甚少,但對方明确了身份,讓他暗自松了口氣,面上逐漸顯露出羅谷桐擅自夜闖的不滿來。
“羅将軍,”彭宇手臂放在身前,将袖子抖整齊,說道:“既然是拜見,就應當派人通傳,得到主人許可方可從大門堂堂正正走進來,你如今行為與強盜無異。”
“呵呵,”羅谷桐掩嘴笑着,往前走了幾步,将一旁燈架上的燈吹滅一盞,“彭大人似乎還不知道禍事将至?”
這些話聽起來太像威脅,彭宇眉頭一跳瞄了眼幾案上的燭台,盤算着趁手的武器,這些小動作卻被羅谷桐看在眼裡。
“彭大人怎麼到現在都搞不清楚誰才是你真正的敵人,”羅谷桐轉過身,彎腰拿起燈盞舉起,看着彭宇說:“以為殺了個賣主求榮的白眼狼就萬事大吉了嗎?”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彭宇走去将門打開,下了逐客令,“不請自來是為賊也,在我檢舉之前,請你離開。”
“衛塗早就知道殺害韓倉之人并非此前連環命案兇手,”羅谷桐吹熄燈火,反轉燭台,将滾燙的燈油緩慢澆落在書案上,“你的蹤迹也即将被他摸透。”
燈油倒幹淨後,羅谷桐将燭台一抛,滾落到彭宇腳下,撩起眼皮不屑地說道:“你低估了他,耍了一出漏洞百出的戲碼。”
“你......”扶着門的手下滑一寸,彭宇神情凝重試探問道:“可是衛塗叫你來的?”
“什麼?”當真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羅谷桐放聲大笑,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後手撐着仰頭看他,“彭大人,你何不走近些,看看我到底是誰?”
羅谷桐笑得太過放肆,幾乎到了癫狂的狀态,彭宇有些膽怯,他彎着腰探頭,瞪大眼睛使勁去看清羅谷桐的樣子。
明暗交際之時,風雲變幻,彭宇瞳孔驟然緊縮,面上血色倏地褪盡,碰的一聲将門緊緊關上,轉瞬間,屋内燈火熄滅,連影子都淹沒其中。
也是那樣一年秋日,褚垣從西南邊境策馬加鞭回到皇城,途中累死三匹馬,終于是趕在父親咽氣前跪在龍床邊。
“垣兒,”幾乎有十幾年未這樣喊過褚垣,褚棣雙目瞪着帳頂,說話間氣息隻進不出,“你兄長太過溫良,他的兄弟又對高位虎視眈眈,若我就此放你離去......”
“我知道。”少時的褚垣青澀未褪,卻因連日奔波眼窩深陷,眼下青黑如墨染,臉上髒污點點不知是泥還是誰人的血。
“我會......留在皇城輔佐兄長,”褚垣低下頭,聲音有些悶,“請父親放心。”
“好......好......”褚棣從層層疊疊的軟被中抽出手,指着褚垣面前放着的楠木托盤說道:“将它戴上吧,垣兒。”
不知道是費了多少力氣才将眼淚忍住,褚垣頂着褚棣強烈的注視将鐐铐戴上脖子,咔嗒一聲落鎖,在逐漸死去的眼睛裡,宣告自由無期。
永盛二十八年,褚棣駕崩,留有遺诏,恒安王褚垣永世不得出帝京。
比起順着臉頰落下的淚,褚垣醒來最先感受到的,是屬于貓兒的體溫和柔軟的毛發。
他揉了揉貓腦袋,起身走出房門,暖陽照在褚垣身上,他閉上眼,感受幹燥的空氣進入鼻腔順着喉嚨充盈雙肺。
“醒了?”再睜眼,青竹從圓門背手扭着身子走來,上下打量褚垣,問道:“正等着殿下吩咐呢。”
褚垣低頭一哂,說道:“毫無頭緒。”
“我想不通,為何一隻妖要來摻和人間事,”褚垣走出門廊站在院子裡,“但我有預感,他們的目的跟褚瑀有關。”
“他不是早就葬身火海了嗎?”
“嗯,”褚垣點頭,深吸一口氣:“但陛下并不認為。”
青竹看着褚垣沉浸在陽光中的臉,臉上輕松地神情逐漸變得沉重:“殿下,他們的目的似乎是你。”
四目相對,褚垣讀懂了青竹的意思,嘴唇微張還未說出一個字來,柏溪忽然從圓門匆忙跑進來。
“殿下!”柏溪手裡抓着一封信,邊跑便喊:“徐丞相派人送來密信!”
褚垣伸手接過,因為太過着急,甚至将信紙撕裂半張,風吹的信紙飛舞,褚垣捏着信的手指因用力泛白,信上内容——
張棋楠失蹤。
“還有一件事,”柏溪喘着粗氣,說:“大理寺......”
“大理寺卿趙居正,”聲若洪鐘的問安,引得衆人側目,趙居正邁着步子身後帶着大批捕衛堂而皇之走進中庭,“前來将安平王殿下帶至大理寺問詢!”
褚垣垂下手借着寬大的衣袍将信碾成粉末,柏溪轉身站在褚垣面對捕衛圍困,青竹側跨一步擋着柏溪,冷臉瞪着趙居正問道:“趙大人你這架勢,真的是問詢嗎?”
趙居正不答,褚垣見狀輕推開二人走上前去,“因何問詢?”
“崔懷、韓倉被害一案。”趙居正負手挺起胸膛。
“當真?”
面對褚垣的質疑,趙居正走前半步颔首行禮,輕聲勸道:“請殿下先随臣回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