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做作的咳嗽幾聲,凱瑟琳一腳踢中飯局的另一位主角,翠綠的狼眼發出無聲的威脅。心裡默默歎口氣,放下餐具艾德曼做出了極為公式化的回應。
“林小姐,關于我的狗将您撲進河裡這件事我很抱歉,我已經加強對它的管教了,您的身體恢複如何。”
“咳…感謝長官您的關心,我已經恢複的非常健康了,感謝您今天破費請我吃飯,非常感謝。”
用了人生最大定力止住咳嗽,第一次和惡魔做如此長的對話,林安頭皮都開始發麻,若不是理智還在線,恐怕她連手都要抖成帕金森。
“你不用那麼緊張,就是吃個飯而已。”看出氣氛有些尴尬,老好人克萊文出來打圓場,在人情世故這方面,他比自己那甯折不彎的妹妹強多了,“一頓飯而已,這家夥富的流油,不用替他擔心。”
“沒錯,所以林你要再來一個小蛋糕嗎?”翻動菜譜思考飯後甜點,懶散的靠在沙發上,凱瑟琳今天準備狠狠的宰一波。
“我就不需要了···”
“麻煩來兩份巧克力蛋糕,還要兩瓶蘋果氣泡水。”
“我真的吃不下了···”
“多吃點,下周體育測試,你不想繼續當倒數第一吧?”
“額···不想。”
“那就吃!”
傍晚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照的人暖洋洋,抱着汽水瓶啃吸管,看着窗外的人群,林安覺得耳邊弗林斯兄妹持續了二十分鐘的相聲都動聽了許多。
德國人的聊天林安插不進嘴,接住凱瑟琳抛來的話頭附和幾句,吸了一口有些做作的蘋果味汽水,偷偷瞄向對面喝咖啡的人,第一次近距離觀察活辣脆,林安覺得自己的人生成就又多了一項。
金發藍眼高鼻梁薄唇,典型的很符合當下審美的雅利安長相,而且難得的發際線沒後移,不是隻能戴帽子看的人,很像幾十年後一個德軍專業戶演員,但氣質跟那個禁片之神赫爾穆特分毫不差。
繼續偷偷觀察,可下一秒對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對上來的藍眼睛讓人心頭一驚,很漂亮的藍眼睛,像冬季冰封的湖面,但也同樣冰冷。
迅速将臉轉向馬路緩解尴尬,林安希望他現在心情很好,不要因為自己的偷窺行為而發怒,她還不想去集中營被燒成灰。
塑料吸管被咬的連一滴水都吸不上來,盡管隻對視了一秒不到,但那抹藍色卻一直出現在腦海裡,身邊凱瑟琳越講越興奮,認命的做好再待至少半小時的準備,林安回想起了她穿越的那天,那個過于神奇且沖擊力堪比核彈的一天。
···
林安記得很清楚,她隻是去找周扒皮老闆進行親切友好的勞動仲裁,然後在去二樓辦公室的時候,被一條不知道哪裡來的狗撞下了樓梯,罪魁禍首行動太快像顆炮彈,她根本沒看清長相,隻聽到周扒皮一句“她是自己摔下去的!和我沒關系!不是工傷!”
同事的驚呼聲,狗老闆撇清責任的屁/話,後腦勺的劇痛是她關于21世紀最後的記憶。
她好像睡着或者昏迷了一會,然後就像睡得正香的早晨被手機鬧鈴炸醒一樣,猛地睜開眼,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冰冷刺骨的河水迫不及待的鑽進嘴裡,迷茫的望向四周,肺部被冷水刺激的不咳嗽,身體不斷下沉的感覺令人絕望。
拼命踩水,可被凍到麻木的腿很是無力,求生本能和恐懼一同湧上心頭。河水濺進眼睛很不舒服,嗆水咳嗽下她又喝了幾口冰水進去。
一堆聽不懂的鳥語從四面八方傳來,河岸上也聚集了不少圍觀群衆,奮力撲水試圖證明自己真的快不行需要人救援,可那堆鳥語在耳邊叽叽喳喳響個不停,期間夾雜着女人的尖叫聲,她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但已經無力回應。
身體下沉的更加厲害,被拍起的水偶爾沒過頭頂,艱難呼吸空氣,盡管還搞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但林安可以發誓,如果現在有人能撈她上去的話,她一定用往後餘生來報答對方的大恩大德,是誰都行,隻要能撈她上去就好。
像是聽到了她的虔誠祈禱,随着一陣驚呼,林安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朝自己靠近,但視線模糊下她無法看清,隻能憑借求生本能向對方靠近,最後她成功抓住了救命稻草。
與其說是勇士拽住了她,倒不如說是她抓住了勇士。
死死拽住對方身上的衣服,還在掙紮的肢體給營救計劃增添的不少難度,林安感覺自己拳打腳踢了對方好幾下,想說對不起卻嗆的咳嗽不止,真是狼狽到極緻。
河水刺激的眼睛難受,溫熱的眼淚和冰冷的皮膚格格不入。當她能勉強看清來着何人時,比所有東西更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漂亮的藍眼睛。
真的很漂亮,就像她小時候看過的百科全書上,冬季冰封的貝加爾湖一樣。
純粹透徹,卻也像冰一樣刺的人心裡發寒。
“不要亂動。”
就像眼睛一樣,對方說的話也很冰冷,但更神奇的是她居然聽懂了。與身體原始本能做鬥争,像八爪魚一樣牢牢挂在對方身上,她上輩子隻去了三節課的柔術此刻發揮了最大作用。
不是很标準,也許教練看來會生氣,但現在這是她能保持的,最牢固的挂在對方身上的姿勢了。
林安覺得自己很聽話的遵從建議,挂在對方身上老實不動,但對方似乎不太滿意,距離過近她甚至能聽到無奈的歎氣聲,心裡瘋狂念叨對不起,纏的更緊些她真的很害怕再失去這根救命稻草。
最後她被成功救上岸,濕透的身體被冷風一吹直打寒顫,一個女人将大衣披在自己身上一臉焦急的詢問,吐着胃裡過量的水,看着周圍過于複古且逼真的建築,直到她看見不遠處街道懸挂的紅色萬字旗,以及面前撈自己上來,身着黑制服的藍眼睛。
腦内如電擊般疼痛,跪在地上捂住頭,周圍鳥語聽的越來越清晰明了,頭疼下林安好像看見了很多東西,也理清了來龍去脈。
“現在是什麼時候?”
“現在是1938年1月1日。天呐林!你肯定是腦子受傷了!”
給自己披大衣的女人語氣中都帶了哭腔,絕望之下林安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可腦中幻燈片一樣的影像告訴她,最好是接受這個離譜的事實。
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抓住那黑制服的紅袖章,聲音顫抖,林安說出了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
“求求您,把我丢回去吧!”
再之後的故事就沒什麼好講的了,她被送到最近的醫院,身邊凱瑟琳哭哭啼啼就像小說裡的丫鬟一樣,随時準備來一句‘小姐,你終于醒了’。
床頭丫鬟凱瑟琳的抽噎聲讓人頭疼,床尾門神一樣給自己當左右護法的兩個辣脆更讓人難受,再加上正中間面對自己一臉嚴肅的小胡子肖像,她感覺自己像來到了地獄審判廳,等着被從重處罰打入刀山火海的十八層地獄。
逐漸理解一切後林安面如死灰的躺在床上,就連天花闆上的紋路陰影都像是在嘲笑她,不知是被燈光晃到還是怎樣,一滴淚從眼尾默默滑落。
在這詭異的氣氛中,活了三十年的林女士被迫接受了穿越到辣脆德國的事實。
真是可喜可賀。
·········
這頓讓人坐立難安的賠罪宴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争論不過對方的凱瑟琳氣急敗壞踢了克萊文一腳,最後拎着早就準備好的林安離開了餐館,走之前還不忘打包了兩份套餐留做宵夜用。
當然為這一切買單的是艾德曼。
林安現在住的地方離餐館有些遠,需要坐一段時間的電車,即将天黑街上人并不是很多,并排坐在尚未寬敞的座椅上,今天過多的肉讓本就不太強健的脾胃有些難受,再加上趕末班車的奔跑,她胃裡正翻江倒海随時準備釋放壓力。
調整姿勢試圖讓胃舒服一些,電車鈴聲響起,看着窗外比電影還要逼真的場面,盡管已經适應了這種生活,但林安還是偶有恍惚。
“在想什麼呢林?”吃飽喝足狀态下凱瑟琳現在心情大好。
“我在想畢業後要去哪裡工作。”
“我想去意大利,但媽媽肯定不會同意的。”歎了口氣金發小妞難得露出沮喪的神情。“林你要去哪裡?是要回國嗎?”
“我準備等攢夠錢了去瑞士,當然如果有條件的話最好是美國或者加拿大這種地方。”
“那需要很多錢。”
“先計劃着吧。”
列車到站的時間還算準時,因為自己的宵禁時刻即将到來,凱瑟琳并沒有當貼身侍衛把林安送到家門口。
拎着那兩份套餐告别好友,漫步消食,林安總覺得今天總體來說過得還不錯,牛排很好吃,氣泡水也有可樂的感覺,除了那雙看的人脊背發寒的藍眼睛外,今天是她穿越後最開心的一天。
特别是回到家時,房東沒煮奇奇怪怪的草藥湯,那堆東西的味道很難聞簡直令人作嘔。
或許是注意到她讨厭那股味道,也可能是房東注意到了她那憔悴的黑眼圈,又或者隻是清理占地方的庫存,取代草藥湯的是薰衣草精油,房東女士送了一大瓶給她,簡直慷慨的不像猶太人。
熱水暖氣和溫暖的被窩,再加上助眠的薰衣草精油,上下眼皮打架打的厲害,迷迷糊糊梳理今天發生的事,打了個哈欠林安覺得房東女士可能往裡面加了安眠藥,不然她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困意難敵。
一個富有的猶太人房東,一個高貴雅利安閨蜜,再加上兩個辣脆。
林安感覺自己的生命血條一直閃着紅光,來提醒自己這條小命有多危險,她可沒命再穿越一次了,安全的活着是最大也是最艱難的任務。
不過現在她需要好好休息,至于那些随時能要她命的東西,就暫且先隔絕在被窩之外,留明日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