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表姐!等等我!”
田埂上一個蹬着自行車的身影逐漸放大,眯着眼睛端詳半天,給了自己兩耳光林安才敢确定,那個生物是她的便宜表弟皮埃爾,還有他那輛剛修好的自行車。
真是見鬼了。
“表姐你這是幹什麼?等下我媽找不到你肯定會發瘋的!”
安放好自行車走到樹下,擦擦頭上的汗,皮埃爾沒想到去廚房偷吃口新鮮果醬居然能碰倒林安跑路,吓得他連嘴裡的果醬都忘記咽了。
“你怎麼過來的。”猶豫要不要一拳把他揍運,思考許久林安覺得還是先問一下這位神仙怎麼過來的好。
“哦,你說這個啊。”突然自信叉腰指着那輛自行車,梳理頭上散亂的卷毛,皮埃爾似乎早就猜到她會問這個問題,“騎自行車來的啊,不瞞你說,我可是連續三年名列環法自行車賽前五名呢,去年的報紙還有我的報道呢。”
“給我去死!”
“别打我啊!我是擔心你才出來的!”
早上八點的太陽朝氣蓬勃,滿臉黑線走在田埂上,身後跟着欲哭無淚推車的皮埃爾,在剛知道這貨是騎自行車追上來的時,林安想把千裡馬的稱号頒給他,但現在她更想叫他唐僧,因為這家夥已經唠叨好幾個小時了。
“表姐你就跟我回去吧,我媽現在肯定要急死了,她肯定要先罵翠絲一頓,然後找警局的人來找你,我們還是回去吧。就說咱們兩個去釣魚忘記通知她們了,求你了表姐,咱們就回去吧,我把我的零花錢都給你。”
“你再說話我就再揍你一拳。”
“我不說了,不說了。”
歎了口氣對着路邊螞蟻訴說心頭苦悶,林安急需一個法子甩掉這個唐僧,有這家夥在,别說去英國了,就連海邊她都别想去。
“皮埃爾你先回去吧,我就是想一個人出來走走,等我散完心就會回去的。你還要準備下學期的課是吧,我建議你先回去,不要荒廢自己的功課。”
和顔悅色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可這個法國人執拗的就像德國人,不管林安怎麼說都還是翻來覆去那幾句話,氣得林安當場跳腳差點給他一拳。
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面對如此軟硬不吃的人,大腦飛速運轉,林安需要一個合适的理由讓這個唐僧閉嘴。
“實話告訴你吧皮埃爾。”
“什麼?”
一滴淚從眼尾滑落,并不精湛的表演騙德國佬堪稱災難,但騙這個傻乎乎的中産巴黎小白男簡直小菜一碟。
“你應該聽萊納先生說過,我之前在德國,而且遇到了一個人,一個讓我很難忘記的人。” 掏出手帕擦掉眼淚,壓住嘴角的笑意,林安覺得這個方法或許會奏效。“我們在一起度過了很多快樂的時光,可你知道德國的種族法,我們不能在一起,我們藏的很小心可還是被發現了。他為了保護我受了重傷,彌留之際希望我代他去南法的海岸看落日,這是他的遺願,你看這個手表就是他送我的…”
“表姐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的!我簡直就是魔鬼!”
抱着林安嚎啕大哭,生性浪漫願為愛情赴死的法國小公子根本想不到自己被騙了,此時他的眼裡,自己簡直就是将瓦倫丁斬首的暴君,親手将一段真誠的愛情葬送。
“對不起表姐,我會陪你去南法的,我會幫你完成姐夫的遺願的。”擦掉鼻涕示意林安上車,愛化作無限的鬥志燃燒,皮埃爾感覺自己全身都充滿了力量,“前面那個村有火車站,我們可以去那裡坐火車,你坐穩了。”
“呃…其實我可以自己去的…”
“沒關系,赫爾墨斯會幫你的。”
“不是…我…”
在少年過于中二的發言中呆滞的說不出話,恨不得給自己兩拳,林安總感覺自己招惹上了另一個麻煩,一個很難甩掉的大麻煩。
“啊切!”
連打兩下吓得摩西睡夢中驚起,整理散落的文件,艾德曼猜測是有人在罵自己,但這無關緊要,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艾因斯的工作療法非常有效,沉迷工作到就連最黑心的資本家也想勸說他休息的程度,傷痛随着時間推移被慢慢遺忘,但也并不是完全消失。
手腕上的疤痕在提醒他那天做了什麼愚蠢的決定,特别是右側斷掉的眉毛,醫生縫合的還算精細,但在拆線後那裡就像荒蕪的沙漠不再長出一根毛發,看上去很奇怪,凱瑟琳甚至找漢娜要來劇院的眉筆給他畫眉,但這太麻煩,他隻堅持一個星期就放棄了。
德國人特别是軍官們都推崇臉上有疤,他們認為這才叫真勇士,在軍校的時候一些人在擊劍比賽受傷害第一時間不是止血,而是找來狗毛草根塞在傷口處,以求得猙獰的疤痕當作勳章。
蠢得要死,但現在他好像也變成了臉上有疤的蠢豬,而這道疤的來曆說出去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誰能想到她居然有那麼大力氣,但凡她往下偏移一厘米,那自己就要變成獨眼龍,往後餘生和眼罩相伴了。
如果那樣的話他就是把地球翻個底朝天也要把那個英國佬找出來,然後扣掉他的眼睛,再把他那個亂說話蠱惑人心的舌頭拔掉。
“中午好斷眉先生,要一起喝個啤酒嗎?”
“白天不喝酒。”
“這可由不得你。”
敲飛兩個瓶蓋,其中一枚打在胖狗屁股上引得對方不滿的哼唧。簡直比在自己家還要舒坦,躺在沙發上将腿搭上腳踏,冰涼啤酒下肚,本森不在意白天能不能喝酒這條規矩。
“我勸你多喝幾口,不然等過幾天,部隊裡可沒這樣好的酒給你。”
腳尖踢踢摩西的尾巴,因為艾德曼忙于工作,這條狗又吃上了百家飯,而對這段時間一直喂自己的人的騷擾行為,翻了個白眼摩西換個地方繼續睡覺。
“我說,你不準備寫個遺書什麼的?我媽知道你的決定後可是哭了呢,也是,你還是适合幕後工作,法國什麼的還是别去的好。”
“我不去法國。”
墨綠玻璃瓶上水珠緩緩滑落,清涼微苦的液體劃過喉嚨,新的疤痕對任何刺激都很敏感,忍住不去抓撓,艾德曼又想到了那幾封帶着玫瑰香味的信件。
“不去最好,對了,我媽這兩天要辦舞會,你要不要去。”
“相親大會怎麼能忘記自己親兒子呢。”
“呵,我可不想變成墜入愛河的傻子,蠢的像腦子被豬啃了一樣,‘不要離開我~’,肉麻死了,打死我都說不出來。”
故作扭捏的翹起蘭花指,尖細的聲音聽得人忍不住反胃,換做從前艾德曼早就一酒瓶砸他頭上,但現在他一點也不想動。
“我早就說過你們兩個沒有好結果,看她就是一個女巫樣,你也是蠢,給你個套你就往裡鑽,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純活該。我問你,再來一次你還選她嗎?”
好問題,艾德曼知道答案,但他不想自己的腦袋品嘗到啤酒,所以隻能選擇沉默來回答。但這氣的對方直跳腳,若不是摩西終于意識到自己護衛犬的職責出來護主,那今天這場鬧劇還要再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告訴你,别再給我有不應該的想法!”惡狠狠踢開門,本森真的很想把艾德曼裝進炮管發射到蘇聯,讓冬将軍治治他那個破腦子。
“要是讓我抓到她,絕對要把她踢出歐洲,一輩子都别給我回來!”
“别死在坦克裡。”
撸着摩西的狗頭送客,艾德曼知道本森為什麼來,他的調令昨天就下來了,今晚他就要回到坦克旅,和他心愛的鐵皮棺材一起去往南方。
“當然如果你死在那裡,我會繼承你家的财産,并照顧好你家人的。”
“滾!那我也會在你凍死後照顧好你家人,不對,家狗的!”
“啊切!誰咒我…”
坐在咖啡廳看着海鷗搶食,抿了一口加滿牛奶的咖啡,看了眼在外面逗鳥的皮埃爾,難得露出放松的表情,林安對巴黎的怨氣消散了很多。
或許是知道未來的命運,林安很少去想了解身邊的人,反正都是死,知道了也隻是讓自己更難受。但這一路上皮埃爾都在喋喋不休的講話,講他的大學生活,嚴肅的老師,網球俱樂部的朋友,他差一點撈起來的超大的魚。
林安覺得自己耳朵都要被磨出繭子了,不過她也不反感,皮埃爾是個好人,樂觀溫柔體貼,隻是被保護的太好,對任何事物都帶着友好的态度,林安有些擔心他要如何面對接下來的幾年。
但這和她無關,就在昨天她溜到海關遞交了自己的資料,如果沒問題三天内就能得到回複,這速度可比後世的他們利索多了。她甚至能聽到大本鐘在召喚,雖說有可能趕上大轟炸,但往鄉下跑跑應該就沒什麼問題,她還準備搞賽馬賺大錢呢。
“表姐,我剛剛預定了一艘小船,可以帶我們出海遊一圈,你要去嗎?”
捧着剛撿來的貝殼,濕熱的海風吹的人想紮進海不上來,面對如此真誠的青年,一時間林安想不到要用什麼方式和他告别,或許不告訴他才好,免得自己又被唐僧念叨。
“皮埃爾,我有事要說…”思考再三,望着那清澈甚至帶着絲愚蠢的雙眼,林安覺得還是編個善意的謊言為好。
“什麼事表姐?”
“請問你是林安女士嗎?是的話麻煩出示下證件。”
突然出現的兩個壯漢打斷了對話,林安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出于禮貌還是自報家門遞上證件,她可不想在别人的地盤上惹事,特别是在這個特殊的,關系她往後餘生的時期。
兩個壯漢小聲嘀咕幾句,随即那個褐色的本本就被更壯的那個壯漢收到自己懷裡,這看得林安一頭霧水。
“請跟我們走一趟,我們需要詢問您一些東西。”
“為什麼?我什麼也沒做啊!” 喉嚨發緊,望着面容嚴肅的兩個壯漢,雖然說德法關系緊張,但她隻是一個留德學生,應該不至于有什麼問題。
“那個我隻是在德國留學念書而已,和德國沒什麼關系的,您是不是弄錯了…”
“但你的證件顯示你是辣脆/黨家屬,林安·施耐德女士。”
将證件拍到桌上并指出問題所在,四雙眼睛緊盯那個黑色的鷹圖案,一時間林安直覺頭暈。
“你沒有你丈夫的許可就想申請簽證去英國,還跟着一個另一個男人一起,以及你的特殊身份,還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
“艾德曼·施耐德!你這個混蛋!”
“表姐!别撕啊!”
“啊切!誰又在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