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一旁看雛菊抓蚜蟲,偶爾一朵花苞關進去了兩隻,它呸呸呸地将另一隻吐出來。
“需要幫忙嗎?”鐘盈這樣問,已經在尋找趁手的工具。
“喔,謝謝,不過這是屬于我和它們之間的戰鬥。”雛菊說完,又咯吱咯吱地磨起牙齒。
花蕊咬住了蚜蟲,它全神貫注。
這片草甸是那樣大,總能遇上一些獲得了離譜變化的動物植物,鐘盈揮手和長出翅膀的魚告别,魚煽動着翅膀,在水面上滑翔,好像一隻捕獵成功的水鳥。
暮色四合,夜行的蝙蝠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在晚霞中飛舞。
鐘盈看着天色:“是時候回去了。”
後院那口清澈的水井旁,她洗刷了滿是灰塵和草葉的雜物,那些玻璃瓶映着落日的餘晖,像裝入了小小的夕陽。
清除鐵鏽的八音盒在扭動旋鈕後,吱吱呀呀地唱起斷續的童謠。
有點兒陰森。
鐘盈按停了旋鈕,從鄰居爪子中接過螺絲刀還有各種工具,在它的指揮下,一點點把它拆開,上緊發條,又清理了音梳,将一枚枚齒輪重新排列。
“吉他要怎麼彈呀——”
鐘盈對樂器是那樣的一竅不通,它們對她來說,更像是擺拍道具。
她清理了木吉他,保留生長在其中纖瘦的長條野草,将它斜靠在高大橡樹下。
鄰居注視着那台吉他,鐘盈問:“你會彈吧,要不要去試一試?”
于是水怪走過去,在鐘盈期待的目光中,輕輕地撥弄起吉他的弦,用剩下的三根弦彈奏着不知名的歌。
“等會兒!”鐘盈站起來,噔噔噔地從後院跑到屋子内,抱出了重新滿電的相機。
她打開錄像模式,沖着停頓越來越多的鄰居喊:“我要開始錄像啦。”
錄了一小段視頻後天色越加昏暗,氣溫也開始降低,搓了搓手臂上因寒冷而冒出的雞皮疙瘩,鐘盈開始思考;
晚上吃什麼呢?
中午的時候,他們在草甸中烤了一頭足有幾百磅的落單白尾鹿,這會兒還不是很餓。
她想不出吃什麼,決定參考一下其他人的晚餐。
雖然大家都住得靠近,但不是每天都聚在一起用餐。
鐘盈在樹林中行走,腳踩在地上,草和枯枝沙沙作響,啃着野草野花的馴鹿一臉癡呆地擡頭,呆滞的眼神慢慢聚焦。
它高興地打了個響鼻,“嗨!嗨!”
她路過陸明,更遠處有一團赤紅色在昏暗中明亮又顯眼。
狐狸叼着斑鸠,正蹲在樹樁上大快朵頤。
“晚上好啊。”它張大嘴巴,扯下斑鸠的翅膀,嚼也不嚼地吞下,含糊不清地沖鐘盈打招呼。
再往林深處走,之前制作的陷阱裡有幾隻兔子,還有一隻半死不活的野雞,鐘盈最後還是沒想好吃什麼,于是将它們從陷阱裡掏出來,做了一大盤手撕肉。
兔肉雞肉混在一起燙熟,潑上在油裡面激發出香味的混合調料。
再去雪山和溫泉的時候,她沒有自己走,而是趴在鄰居的頭頂,扒着它的鱗角,看它邁開大步,一路攀爬。
這裡滑溜又冰涼,地勢平坦,視野開闊。
上次來的時候沒好好注意沿途的風景。
而這會兒鐘盈好好地看向路邊,看不斷變化的景色,枯榮的植物,不同海拔下截然不相似的動物族群。
在溫泉中耗費了整整一天,告别雪人和寂寞的總找人說話的苔藓,他們又來到分界線。
鐵絲網是完整的,但這可難不倒他們。
隻要鄰居稍微用力,靠近地面的地方就被拉扯出足夠他們通過的豁口。
再用力扭幾下,彎曲的鐵絲又能複原——就是歪歪扭扭了點。
但誰又會仔細檢查這些成年累月的痕迹?
兩邊重新貫通。
鐘盈半蹲着,小心翼翼地穿過分界線。
像上次那樣,總還差一點,功虧一篑。
手機在跨越的一瞬間有了微弱的信号,無數的消息彈出,打開軟件卻什麼都沒顯示。
因為有了心理準備,鐘盈并沒有覺得失望,她淡定地拖着掉落下來的衣物跳回西岸。
變回人之後,又默默地将亂七八糟的衣服重新套好。
她推了推看起來對東岸無動于衷的鄰居:“你也去試試呀!”
水怪慢吞吞地往那邊走,隻朝那邊探出頭看了看,就退回來。
鐘盈看到一張一閃而過的蒼白的臉,有些長的黑發和清隽冷漠的五官,配着還沒來得及發生變化的龐然深黑的身軀,恐怖之中帶着绮麗和神秘詭異。
鐘盈眨眨眼,開口才覺得聲音有些幹澀:“怎麼就回來了?”
“失敗了。”鄰居這樣回答。
她有點不相信。
沒來得及提出異議,鄰居就半人立起來,将那些變形的鐵絲一點點複原。
在接下來的幾周裡,他們又嘗試了好多次。
有時候和馴鹿狐狸一起,有時候遇到其他的,同樣試圖離開的怪物。
整片湖區是那樣寬廣,每次隻同行了短短的那一段路,就各自前往心目中的特定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