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沈之林才5歲,她早上抱着玩偶跟媽媽說了拜拜,門一關,媽媽便再也沒回來。
那天下午是孫叔叔匆匆忙忙來到家裡把行李打包好,隻裝了那麼小小的一個袋子。
當年的孫叔叔還很年輕,戴着眼鏡,他總是處變不驚溫潤又優雅,那天卻急得汗流了滿臉,鹹濕的汗流進眼睛裡痧得孫叔叔隻能用力地眨眨眼。
他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拎着東西飛快上了車。
那天沈之林坐了很久的車,整座車如黑夜一般載着她,孫叔叔一路飛快地開着,同時還打了很多電話。
沈之林剛睡醒揉揉眼睛,趴着車窗,一道一道的欄杆飛速向後退着,此時他們正行駛在跨海大橋上,在皎潔月光下閃着粼光的大海幽深神秘地一起一伏。
四周靜靜地,隻能聽到車輛行駛的聲音和兩個人的呼吸聲,沈之林稚嫩天真的童聲發出疑問:“不等媽媽了麼?”
沈之林等了許久,孫叔叔都沒回答她,就在她要再問一次的時候,前方的beta開口了,聲線顫抖又隐忍:“媽媽,回到天上了。”
“我知道!媽媽今天坐飛機啦!”幼小的沈之林用手勢比作飛機,嗚嗚地飛。
“我們現在是去找媽媽麼?為什麼我們不坐飛機?”沈之林再次問道,此刻她看到一架飛機在萬米高空中慢慢飛過,不過很快就看不到那架飛機的蹤影了,車子很快就把飛機甩到了後面。
沈之林心想,還是坐車快,不能坐飛機,太慢啦,見媽媽要快快地去。
她看到孫叔叔很用力地抓着方向盤,手臂上的青筋都顯而易見,孫叔叔聲音悶悶地:“阿林乖,我們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媽媽了,你媽媽坐的那架飛機出事故了。”
孫叔叔用了更簡潔的話語說:“你媽媽去世了。”
沈之林低着頭捏小玩偶的手,像是在握手,嘟嘟囔囔地說:“去世就是死了的意思麼?”
車廂重回安靜,沈之林那句及其細微的話,隻有空氣在回應她。
她曾經一直認為死亡是一件很累的苦差事,累到讓媽媽沒辦法再動力氣回來看她。
那時候她總是每天問孫叔叔:“媽媽死完了麼?”,在她眼裡死亡這件事幹完了,媽媽就可以重獲自由來看她。
後來某一天她再也沒問過這個問題,在媽媽第一個忌日那天,孫叔叔請了一天的假,做了一桌子的菜,他隻是告訴自己今天是媽媽的忌日,要好好悼念。
再大了一點,她又提起沉重的話題,問起媽媽是怎麼去世的,當時孫叔叔溫柔地摸着自己的頭:“你媽媽坐的那架飛機有問題。”
此後的幾年裡,她一直認為那是一場空難,卻從未想過這問題出現在哪。
後來孫叔叔不厭其煩地告訴我離姓林的人遠一點,聯想到兒時對富麗堂皇别院的零碎記憶以及那些親切圍上來自己卻不認識的叔叔阿姨們,還有自己曾經的名字,沈之林隐隐約約也能猜出些什麼。
至此她也一直保持謹慎,不與誰走得過近,頻繁的轉學對這來說也是個好事。
那幾年的謀生與學業壓的沈之林喘不過氣,盡力保持不在課上睡着已是難事,更沒有餘力去探究兒時的回憶。
沈之林眼底發紅看着眼前這個稱得上是知情者的人,林楚奮力擺脫她的桎梏,疼得小聲痛罵一聲:“媽的,力氣真大。”
“你冷靜一點,我知道的也很少,隻不過是猜想而已,你媽媽當時是最受寵的孩子,說她不是被害的我很難相信,你或許并不知道那些人的冷酷,面對過分大的利益,親情,道德在他們眼裡什麼都不是,包括大姑前幾年的死,還有……”
林楚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其中帶着哽咽:“還有我爸爸,這個家族裡死的人不少,即将要死的人也不會少,其中不乏你和我。”
本該是涼意舒爽的秋風,此刻卻仿佛濃濃夏日,整團空氣都凝固泥濘,胸腔内的心髒咚咚咚劇烈跳動,沈之林頗為煩躁,在林楚遞上煙的時候,她想也沒想就接過來了。
尼古丁漸漸發揮作用讓她的内心稍稍平靜,平靜後是巨大的矛盾,她可以不去争奪那份遙遠的遺産,但是媽媽死亡的真相不可能就那樣掩埋。林楚的話自己也無法判斷是真是假。
一件事但凡開始生根,那細密的根莖就會牢牢把控住心髒,心髒不會停止跳動,但深深紮根進去的經脈無法忽略。
而那些人會任由自己在世界上存活?一個未知無法把控的因素,除掉是最好的結果。
許久沈之林才開口:“所以隻要我回去了,你的處境就能安穩一點?”
林楚輕聲一笑:“我确實有這個想法,畢竟你才是處于這場遺産漩渦中心的人。”
“不過,我和你一樣,我爸的死因不能不明不白,這幾天我好好觀察過你,我實在不認為你會放任你父母死亡的真相而苟活。”
“你就這麼相信你看人的眼光?我現在的生活很安穩。”
林楚飽含深意的眼睛注視着她,似笑非笑地:“是麼?究竟是安穩還是提心吊膽。”
一口煙霧吐出慢悠悠地飄起被風吹散。
林楚用力拍向沈之林的肩膀,語氣認真:“我誠意十足,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寸步難行要好得多。”
沈之林看向天空如火的夕陽,整座城市鋪着橘黃色的光輝,盛眠的臉不斷浮現在眼前,随之而來的還有秦恒和易遲,他們構成了她直至18歲生涯最輕松快樂的時光,得到過陽光滋養的野草不會再甘心躲到暗無天日的地縫中。
“原來你在這。”輕快的聲音猶如細細溫泉飄來,剛剛還浮現在腦海的臉此刻具像化了。
盛眠到處都沒找到沈之林,沒想到在天台發現了她,隻是……為什麼新同學也在這。
盛眠被林楚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小步快走過去,輕輕拽住沈之林的袖子:“我找你半天了。”
她的笑容一下子頓住,沈之林此刻的表情很不好,甚至現在這個和煦的微笑都是她強裝出來的,臉部的肌肉甚是僵硬,盛眠輕而易舉便捕捉到她眼底的那抹紅。
她又轉頭看了看林楚,對方的眼眶也紅紅的,兩人之間的氛圍很奇怪,盛眠像是強行擠進一團由兩塊橡皮泥團成的球。
盛眠不安地問:“你們怎麼了?”
她反被沈之林緊緊的握住手,被拉着往樓下走,沈之林隻是告訴盛眠兩個人談點事情。
盛眠思緒混亂被牽着走下去,她想不通和一個新來的轉學生在天台會談什麼事情,而且氣氛那樣詭谲。